为什么她对别人总是心慈手软。
陆慎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打开灯,灯光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光明里掺杂着微妙的暴力,让屋子里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连带陆慎之极力忽略的冷清。
偌大的房子在魏听蓝走后被抽空了所有的生活气息,像是报废的游乐场。
他一比一买来她原本用的生活用品放回原位,但那些东西背后承载的一切早已经跟她一起离开了。
陆慎之行尸走肉般地进了书房,拉开带锁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铺在桌面上。
魏听蓝用过的吸管,看过的书,写着她名字的成绩单,她考完试扔掉的花。
他试着用这些早已被她遗忘的东西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手指拂过表面,想象每一个东西背后藏起的她的模样。
被她咬扁的吸管口,上面的齿痕已经不甚清晰,她过去也用这样的方式在他低得肩膀上留下牙印。
泛黄的书页上勾画着弯曲的线条,线条之上承载的文字搭建起十七岁的魏听蓝的城堡。而那时的陆慎之没有造访的资格,只能远远窥探,再在她离开城堡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后将这城堡奉为神邸。
漂亮的成绩单带她去往英国,而他总是提前结束学期,坐十几个小时的红眼航班去偷偷陪她考试。
......
这些东西是她也不是她,即便被他偷偷拿走她也从未发现。
魏听蓝不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就像她从不在意他。
陆慎之趴在桌面上,风干的康乃馨垂下干瘪的花瓣,坠到地上滚了几圈,摔出碎屑。
他想到商应川说过的那些话。
商应川算什么?他只是一个看到了魏听蓝的美好于是趋之若鹜的人罢了。
他经历过的那些和他比起来又算什么?
魏听蓝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个特殊一点的女人。
但魏听蓝于自己是所有的意义所在。
陆慎之心里突然升起胜利者的优越感。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爱她。
可魏听蓝不在乎。
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陆慎之一晚没睡,在书房里坐到第二天早上。
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魏听蓝跟商应川在一起的样子,索性便也不合眼了。
天色渐亮,他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回远处,恢复到无事发生的模样,开车去公司上班。
丁助理是第一个发现老板脸色不太好的人,他端了杯咖啡进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他:
“您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陆慎之摇头,丁助理便也不再多说,把要批复的文件给他送来。
丁助理本以为他是因为徐敏杉的事太过操劳,但一个上午过去了,除了他眼下那两团过于明显的青黑之外,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直到下午,他把手机留在办公室去开会。
丁助理是被办公室里的铃声唤进来的,望着上面的备注思忖了片刻,还是带着手机偷偷摸摸潜进了会议室。
他知道陆慎之一定会接这通电话:
“是太太打来的。”
下一秒,陆慎之跟其他人吩咐会议继续,独自拿着手机出去了。
“你上次的日记,能不能再拿来给我看看?”魏听蓝开门见山,一口气把话说完。
天知道她打这通电话前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陆慎之骂心理变态的准备。
“可以,你什么时候要?”
出乎意料,他答应得很爽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以至于魏听蓝在事前苦心编造的借口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边轻微咳嗽了一声。
生怕陆慎之反悔,她赶紧回答:“今天晚上可以吗?”
又补充:“你送到我家里来。”
老婆主动让他去家里。
这跟要和他复婚有什么区别?
“好。”
下班后回家洗了个澡,陆慎之还特地抓了一下头发。
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阵,一切都很好,除了眼下那两团青黑。
陆慎之头一次为自己亲手做过的事感到后悔。
早知道老婆要见他,他就不熬夜了。
在魏听蓝家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陆慎之在确保自己看起来还不错之后才按响门铃。
虽然按照他老婆的性格,可能会让他给了日记就直接走人。但就算她只看他一眼,他也一定要给她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魏听蓝很快来开门。
她刚洗完澡,身上还泛着热水留下的潮气。半湿的头发垂在身后,发尖还在时不时地滴着水。
可爱。
想摸。
他忍住了。
陆慎之咽了咽口水,“日记我带来了。”
“进来吧。”魏听蓝撂下话自顾自往里面走,“我去吹个头发,你自己坐会儿,把门带上。”
这次居然没有马上赶他走。
陆慎之愣愣地应声,关上身后的门。
魏听蓝把卧室的门关上,把客厅隔绝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他在屋子里打转,习惯性地望向她的照片墙。
上面的婚纱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和陆敬之的合影。
陆慎之的美梦才刚刚开始就被现实叫醒,照片上陆敬之定格的笑容像是一种嘲讽。
嘲讽他自作多情,嘲讽他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最在意的人。
伫立良久,他把照片取下,连同那枚扎在照片上的彩色工字钉。
把它们都放进包里之后,陆慎之才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等魏听蓝出来。
刚吹过的头发异常柔顺,在灯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魏听蓝坐在陆慎之右侧的沙发上,盘起两条腿懒懒地瞟他一眼。
怎么黑眼圈这么重?纵欲过度?
她扁扁嘴,“......注意身体。”
老婆在关心他!
陆慎之现在不后悔了,熬夜也挺好的。
他轻咳一声,替自己找补:“最近工作比较忙。”
“是你的白月光让你比较忙吧。”魏听蓝终于懒得再和他装下去了,直接挑明。
往常工作再忙,她也没见过他熬夜熬得整个人都憔悴起来。
根据控制变量法,她很容易得出结论。
陆慎之蹙眉。
什么白月光?他听不懂。
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日记,“这日记我确实看过,但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
“陆慎之,既然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陆慎之如遭雷击。他一定是熬夜把脑子熬出问题了,连老婆在说什么都听不懂。
他把日记给她,不就是在告诉她吗?可她不光把日记还给他,还说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和他结婚了。
“如果你早点跟我坦白,也就不用跟我浪费这一年的时间了。”
魏听蓝接着说:“棒打鸳鸯的事我不做,扣功德。”
什么浪费?她觉得和他结婚的这一年是浪费吗?
陆慎之的CPU快烧了。
看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魏听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下达最后的通牒:
“祝你和你日记本里这位幸福,如果她介意我这个前妻的身份,那么除了工作场合之外我不会再主动联系你。今天是最后一次。”
魏听蓝走到玄关,远远看着还呆在沙发上的他,是准备送客的架势。
但陆慎之的脑子里还在加速处理她刚才的话——
“她”介意?谁介意?
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见他还是一动不动,魏听蓝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她指了指门,冲他喊:“你赶紧回去吧,我准备去睡觉了。”
陆慎之缓缓起身走出家门。
大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闭,连同他堵塞的思绪在一瞬间得以疏通。
老婆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日记里的人是她自己。
那她所说的浪费,她对他的拒绝,是不是就都不成立了?
如果她知道日记里的人是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拒绝他了?
陆慎之心里突然有了底,按下电梯回到17楼的房子。
他的确没有和魏听蓝一起去过夏威夷旅行,但魏听蓝一行人当时都和陆敬之一起住在陆家在夏威夷的房子里。
陆慎之住在另一栋楼里,隔着窗户望出去,看她每天抱着冲浪板兴冲冲地出门。
在她为IB成绩庆祝的那个晚上,陆慎之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单独为她放了一场烟花。
魏听蓝那时惊喜地拍了照片发社交平台,却从不知道那是送给她的礼物。
他买了很多她爱看的时尚杂志,像是钻研学术巨著一般做笔记,笨拙地分析模特的穿搭。
可惜魏听蓝从不主动和他说话。
但没关系,陆慎之想,他很快就会让她知道这一切。
回到17楼的家,他从手机里找出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