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绝对醉了,否则怎么会在短时间内,被她三言两语折磨得全然不像自己。从前那个喜形不怒于色的他,如今变得陌生至极。
谢妄檐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指尖捏住的瓷碎片接过,“碎片很锋利,小心划伤。”
路青槐只好收手,在一旁看着他整理完地上的碎片,又用吸尘器仔细清理,细致到不肯放过容易藏污纳垢的角落。
他一言不发地用标签写上“内含瓷器碎片”贴在垃圾袋上,全程细心严谨,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这样温柔持重的人,被别人误会成登徒子,应该会很难过吧?
路青槐猜想他应该是生气了,等他准备回房时,咬住唇拉住了他衣摆的一角。“谢妄檐。”
察觉到微弱的阻力,谢妄檐脚步微顿,到底还是没办法对她熟视无睹。
哪怕在得知她有喜欢的人以后,难以消磨的心绪总是起起伏伏。他做不到对她冷脸。
“怎么了?”他声线温和些许。
路青槐拢紧披在身上的绒毯,柔软温暖的覆盖让她多了不少安全感,鼓起勇气拦住了他的去住。
她不是没见过谢妄檐脸上露出这种冷冰冰的神色。他出现在青川科技时,深眸压得很低,面上一派淡漠,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感。仿佛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
面对她时,那种冷淡会不自觉地收敛。
以至于总让她生出自己在他心中与众不同的特别。
而此刻,那种微妙的特别如同海市蜃楼般烟消云散。
来不及失落,她鼓起勇气同他解释,“刚才我护住自己,不是担心你冒犯我。”
谢妄檐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眉梢往下拧着,耐心似乎随时会告罄。
路青槐睫毛颤动,一鼓作气道:“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所以没穿胸衣……刚才我们离得那么近,你肯定会看出来。”
说到这里,她顿时不敢再说下去,总觉得自己在那沉如墨渊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尾无所遁形的美人鱼,双腿化作摇摆的鱼尾,上岸之际,无意撞见了有着遒劲力量的人类男性,海水和目光将她牢牢包裹,动弹不得。
“看出来什么?”谢妄檐凝视着她翕动的唇,被引诱堕落也在一瞬间。
她在生理期时,胸部会有难以忽视的胀痛。
直到最近亲身经历时才发现,被他用淡而沉的目光注视时,身体会有类似的反应。资料说这是女性正常的生理反应,同男性意动时的昂扬一样的道理。
都会产生挺立。
需要被抚慰。
路青槐脑中闪过一片细微的嗡鸣,骤然哑了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看上去依旧风度翩翩,一言一行端的正人君子的绅士。
但今晚格外不同,清淡的酒精仿佛穿破空气,将她也拉着陷入微醺的荒谬真空中。
如果他是故意的,那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坏了。
更糟糕的是,她好像同样喜欢这种隐约的坏劲。
第20章 Chapter 20 “肩膀、怀抱都……
在这种情况下,
椿日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路青槐红着脸说了句“没什么”,给他道了声晚安, 便回书房抱着笔记本电脑急匆匆下了楼,留下谢妄檐在原地许久。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对她的落荒而逃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两个人的反应力都被酒精麻痹,直到次日,路青槐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谢妄檐也逐渐领悟,所谓的‘看出来’究竟是看到什么。
应酬过后的次日,谢妄檐往往会晚到公司,因此刚好和路青槐错开。他起床的时候, 她显然已经踏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餐桌上留有她贴的便签纸,小字写得工整娟秀。
[小米南瓜粥在电饭煲里保温]
[还有绢丝馒头, 在蒸锅里]
谢妄檐用掌背探了下温度,还是温热的。记得她说过,早上为了多睡一会,通常会在路上买些面包、玉米之类的,今天这份小米南瓜粥, 超出了她的“寻常”。
小米粥养胃,味道透着浅淡的甜。
刚到公司大楼底下刷脸打完卡, 路青槐一路同几个同事打完招呼, 进了电梯,收到了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图片.ipg)味道很不错,辛苦了]
粥是电饭煲提前定时煲好的, 很适合酒后晨起的人,至于绢丝馒头,是她在连锁超市买的, 可以在保鲜室里存放三天,蒸起来很方便,算不上麻烦。
昨晚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路青槐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隔着屏幕,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仿佛淡了不少。
她挑了个不客气的表情包回过去。
电梯里传来几个同事的八卦讨论声。
“你们昨晚收到邮件了吗?”
“举报研发总监的匿名邮件是吧?昨晚微信群私下都快讨论疯了!我就说按青川的水平,总监怎么买得起东湖花园的房子,搞半天是琢磨这些灰色收入。”
“我还惦记着去年的年终奖呢,说是公司经营亏损,普通员工一分都拿不到,说好一视同仁,结果高层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话说是谁举报的啊?他们研发的?胆子好大。”
……
抵达财务部楼层,刚才说话的几人走了出去,电梯里只留下路青槐,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来到工位,发现今天整个研发部的氛围相当凝重。
青川的老板是位中年男性,权力下放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旧金山居住,几乎快半年没回过公司了,今天破天荒出现的,还有CEO及另外几位高层。
会议室里中气十足的训斥声不时传来,赵维明办公室门口的灯亮着,座椅上却没有人。
上午的事情忙完,M姐发来一手小道消息。
[你猜得果然没错,老板打算保赵维明,听说锅全丢给了西南区的销售总监,人力正在谈赔偿]
小群里人心惶惶,都在讨论这个事。
毕竟赵维明口蜜腹剑,平时做派也不怎么和善,早有员工对他不满,都盼望着青川科技内部能够大换血,哪知他根基深厚,证据这样确凿,竟然没有革去职位。
“这下谁还敢举报啊?要我说,这青川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法待了。”
吃饭的时候,M姐压低了声吐槽。
路青槐:“至少从此以后,盯着他的人多了,他之前玩那一套众人知晓内幕后,自然会监督。”
“大家在他手底下确实会好过不少。”
M姐觉得一点也不解气,可世界的规则往往就是这样不公平,她不免为路青槐感到担忧。
“赵维明肯定会怀疑到你这来。”M姐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这样的发展,没有超出路青槐意料之外太多。
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得也很清楚。
青川不是她收到最好的offer,当初选择青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谢妄檐。现在她和谢妄檐在别处有了交集,那么青川的优势自然需要扣除很多分,再加上这里生存环境不佳,她所面临的困境,其他同龄女员工同样有类似的遭遇。
所以割舍起来没那么难,她要的也只是公平,以及拿回该有的补偿。
“没事。”路青槐反过来安慰M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了来钱快的其他渠道,要让他老实忍受从前的两袖清风,跟折磨差不多。”
M姐茅塞顿开,“这么说,还挺爽的!”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路青槐便被人力叫去谈话,这次是人力总监同她聊赔偿。双方都很清楚,所以格外顺利。
“贺工,裁员名单里有你,无论竞岗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既定的事实。”
路青槐正在签字的手微顿,没想到那天在底下听她竞岗述职的人力总监会告诉她真相。
人力总监不欲解释太多,“原定的裁员名单里,只有70%走的是正规程序,按照N+1赔偿。你不属于其中,是你们赵总为你争取了一个名额,他托我告诉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这是他的原话,还是您的敲打?”
人力总监看她一眼,“我只带话。不掺杂任何个人意见。”
路青槐说:“那我明白了。”
争取?真是好笑。路青槐握紧笔杆,稍怔片刻,理解了对面的人为何会对她说那句多余的话。在这样的硬指标下,良知显得毫无用处。
“没有意见的话,您和青川的劳动合同就从今日终止。社保和公积金在下月断缴,记得查看。”
资料办理完,路青槐站起身,“谢谢。谈话我不会对外泄露出去的。”
“嗯嗯。”人力总监是位女性,同情路青槐的遭遇,但她也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虽然不知道以后该叫您贺小姐还是路小姐,但您那天的表现很出彩,并不逊色于公司任何一位男性,祝您前程似锦。”
从HR的角度,她很想留下路青槐。但资本不允许,她只能做资本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