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给的药我没舍得用,我把它揣在了身上。
大多数高位的弟子仗着强势的灵力,总爱有意无意地在初级弟子面前炫耀一番。我仔细地留意着,却总见不到善善。也对,像他那样的人,该是不屑与那么做的吧!我为同房的小妖精打了一个月的水,换了点关于善善的消息。原来,被称作塑人堂的拼命小梨花的是善善;原来,一连十年未曾有过败绩的传奇弟子是善善;原来,连最严苛的夫子都赞不绝口的修习者是善善!
听说他喜欢桃花,每个月的月末会花一天时间去侍弄一下。月末的时候,天微亮,我就会躲在树下面等他,看到他来了,再装出一副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样子。次数多了,他会在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下一次他什么时候会到,那样我就不用傻等了。我感激于他的细心,我常常想,要是如愿能有他一半的好,我也就心甘情愿被她欺负了。
善善在的这段日子,我的法术进步神速。夫子感慨万千,说不曾料到我这颗璞玉也会有见光的一天。他不会明白,我只是不想白白辜负了善善赠药的好心。我升上中级弟子的时候,善善特意买了壶酒与我小酌,他告诉我,他出师了,就要走了。我一直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的对话,那些由于年少未曾体会出来的深意,也像那壶酒一样,越酿越悠长。
“善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这孩子真没规矩,我比你大了近百岁,你不该直呼我的名字。”明明是不会喝酒的人,一口气牛饮了一大杯,他带着醉意并不严厉地斥责我。
“难不成叫你小梨花?”很多对善善怀着羡慕加嫉妒的弟子暗中常常这么称呼他。
“没大没小!”他的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地喝酒。
“小梨花醉了。”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着。
“我明天就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好好的。”他在怀着摸索了一阵,掏出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那些东西被陆陆续续地掏出之后,他那只着了一件单衣的身子看着就更加单薄了。“喏,这些都是很好的伤药,你留着用吧。”
“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你?”他惺忪的醉眼瞅了我几眼,干笑了几声,“不是同路人,不可一行归。我们,不是一个道的。”
说完,他就耷拉着脑袋睡着了,我把剩下的就都喝掉了,那酒后劲十足,下肚之后只觉头晕脑胀,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醒来的时候,善善走了,我身上多了件衣服。
从此,塑人堂多了个疯子。一个不眠不休,修习成痴的疯子!
十六年之后,那个疯子出师。
我风尘仆仆地回了止宫,父和如愿都在。如愿抱着个木雕的娃娃,玩得不亦乐乎。我的回来并没有让父感到吃惊,仿佛他早就料到了一般。
如愿屁颠屁颠地走来向我炫耀她的木雕娃娃,我不耐烦地推开她:“我才没你这么无聊!”如愿不可思议地瞪着我,我不甘示弱地回瞪她。可能是眼里的狠劲吓到她了,她急忙扑到父的怀里寻求庇护。哼,没用的如愿,有本事你别躲啊。那小妮子高傲地坐在父的腿上,挑衅似的朝我使眼色。
“长安长大了,和父想象中一样的出色,你们母亲看到也会开心的。”
我的天,父竟然表扬我了!不但如此,他还把如愿放了下来,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在如愿那怒不可言的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的怨妇眼神中,我才相信这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如愿负气地背着手跑开了,父也没去追她。
“我们长安在外面受苦了。”
“父,你确定是在和我说话?”父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我恍惚地问他。父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父从来不会为了我不管如愿,父从来不会在意我的一举一动。这一刻太突然了,突然地我好想要哭一哭来宣泄一下。
“长安是父最喜欢的孩子。”
“骗人,如愿才是你最喜欢的孩子。”我推开他,居然很矫情地撒起娇来。
“如愿身上有你们母亲小时候的影子。”父喃喃地说,从他那呢喃的缠绵中,我听出他对母亲的思念。我很好奇,母亲到底该是怎样的女子,能把父的心栓得那么牢。
“我才不信母亲像如愿那样蛮不讲理!”
“那长安心中母亲该是什么样子的?”
“恩,你让我想想啊。”我拖着腮,思索起来。庭院里的桃花开得很好,这让我想起那个总会在小池塘里捞花瓣的那个人。
“长安的手都粗了呢!”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执起我的手,父的手心很温暖。
“父,我想在庭院里种点梨花,行吗?”
“这院子里,其他的花,都种不得。”父笑了,收了手。
“也许母亲会喜欢呢?”
“那也等你母亲回来再说。”
“父,你说母亲会喜欢我吧?”
“会。”
“那你说,母亲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如愿?”我有些期待地问。
“我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呢?”父淡淡地笑了笑,拉着我往前走了几步。看父走的方向,我知道他这是要寻如愿去了。那小妮子小心眼得很,肯定又要让父哄她。
“我最讨厌和女娃娃在一起了。”我酸溜溜地自言自语,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父听清。
“对了,明天你们的长兄要来,家里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哦。”我应了,对那位长兄没有任何期待。这位长兄父提及的次数不多,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早上睡得好好的,如愿叽叽喳喳的声音硬是把我从梦境拉回了现实。
“大哥,你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给如愿啊?”我和如愿的住处隔得挺远的,这小妮子这么特意地跑过来用这种方式向我问候,我怎么着也得遂了她的意。
批了件衣服,想向父的宝贝女儿施展一下塑人堂的拳脚。睁开我那惺忪的睡眼,只见一人和如愿有说有笑的,那人皮肤及白,如一只旁逸斜出的白色的梨花。
“大哥,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如愿趾高气扬地指了指我。
“滚,谁是你弟!”
如愿在我的吼声中又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这死小妮子,用这招骗父就算了,现在又要来坑害别人,让我极大的不爽。
那人忙不迭地安慰着,从怀里又掏出了些新奇玩意。看在那些好东西的面子上,如愿勉强破涕为笑。想到那支一直被我好好珍藏着的治伤膏药,心口有点抽搐。
“长安,好久不见。”还是他先开了口。
“呦,小梨花,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嘛。看你这风度翩翩的样子,往美人院门口一站,人家不看美人都看你了。”明明是想好好跟他打个招呼的,出口却变成了……
听了这话,善善的脸倏地变了色。由红到青到紫,最后成了惨白。偏偏如愿这时很不知趣地发扬了她那好学的精神:“长安,美人院是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