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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_木秋池【完结】(81)

  谢玄览唇角勾起:“那个三哥哥教不了,叫姐夫才能教。”

  阿禾已当他是个好人,痛快地上了套:“姐夫!姐夫!我想射那个!”

  从萤:“……”

  谢玄览欣然满意,指点阿禾搭弓,站在她侧后方道:“扣弦指节要紧,左肘再沉一些,眼睛沿着箭翎去看目标——稳住,不要晃。”

  他上手将阿禾的弓弦向耳后又拉开一寸,不着急叫她放弦,让她仔细体会当下的视线和力度。

  坚持了几个呼吸,阿禾的手开始发抖,额角也慢慢析出汗珠。

  从萤顾念她刚经历过病痛,担心她的身体,从后轻轻扯了扯谢玄览的衣袖,谢玄览反握住她,对阿禾说:“放箭。”

  “嗖”地一声,羽箭破空,击碎了梨树后的半截瓦罐。

  阿禾高兴地跳起来:“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谢玄览另指了一处距离大小都差不多的靶子,这回阿禾试着自己瞄,见她摇摇晃晃比了半天才找准位置,连从萤都为她紧张。

  终于箭矢飞出,射中了靶子,虽然略有偏差,已是大有进步。

  阿禾简直高兴得找不着北,兴冲冲要去给冠主和倚云看。谢玄览对从萤说道:“阿禾的膂力和目力都不错,是个练射艺的好苗子。”

  从萤笑了:“难得她自己也喜欢,回头我要给她找个师傅来教。”

  谢玄览望着她:“你把她给旁人教,我可就没学生了,到时候你来当我的学生。”

  “我?”从萤惊讶,“我不会射箭。”

  谢玄览从她身后环住她,下颌枕在她肩上,自手背与她十指交缠,抬起她的双臂,简单比了一个搭弓挽剑的姿势。

  “这样……然后这样……很简单的,是不是?”

  他温柔低喑的声音压在耳畔,像一阵酥酥的电流,惹得从萤心跳骤然疾驰。

  谢玄览劝她说:“君子六艺,诗书礼乐骑射,不可偏门太严重,练好了射艺,也可做防身之用。”

  说起防身,从萤先想到的却是在鬼哭嶂上向晋王学来的那一招。

  袖中出刀,一击毙命。

  谢玄览观察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含笑问道:“对了,方才晋王同你说什么呢?”

  从萤身形蓦然一滞,惊讶地回身望他。

  谢玄览凤目微敛,含着笑意,神色慵懒放松,好似并不介怀。可是从萤知道,他并非心胸宽广之人,这样欲盖弥彰的姿态,反而让她心里没有底。

  “只是寒暄而已,”从萤认真道,“真的。”

  将近晌午时,从萤准备下山回城。

  她让阿禾跟着绛霞冠主住几天,继续调理身体,她也好趁这几天将家中琐事料理清楚。因冠主已答应了亲自教她射箭,阿禾虽不舍姐姐,终是答应留下了。

  在山门处,偏巧遇上晋王的车驾,他也准备回程。

  从萤正站在马杌上为谢玄览整理衣襟,自知任何表情变化都在谢玄览的目光里一览无余,故刻意没有往晋王的方向看,垂眼摘下发间一支素钗,为谢玄览简单将长发束起。

  纤手束发,这样亲密的举止,即使是夫妻之间,也只该在闺房中出现。

  从萤并非举止疏阔、不拘小节的性子,晋王知道,谢玄览也知道。

  三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刻意之举。

  晋王心想,只因他质问谢玄览是不是待她不好,她就故意做这副恩爱的姿态来维护谢玄览,实在是纵容得有些过了。

  从萤却是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分神,别去看无关的人。

  是啊,晋王只能是无关的人。

  直到晋王的轿帘徐徐落下,从萤为谢玄览理平鬓角,终于舒了口气,含笑道:“咱们走吧。”

  厢中坐定,晋王的车驾已扬尘离开,从萤才真正放松下来。

  谢玄览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她身上,这时方开口问道:“可是晋王惹你生气了?”

  从萤笑着否认道:“我与晋王泛泛之交,他怎可能惹到我?”

  谢玄览只是盯着她不语,他的目光温情脉脉,却也冷静如利刃,仿佛能划破她拙劣的遮掩,看透她藏在假面下的真正情绪。

  然而即使看透了,他也没有愤怒质问,他目光里隐藏的情绪,竟然让从萤看不透。

  她忽然觉得很愧疚,鼻尖隐隐泛酸。

  漫长的寂静里,只有车轮骨碌碌碾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二人之间仿佛隔开一层无形的屏障,从萤不喜欢这种若有所失的感觉,终于,她试探着握住谢玄览的手。

  没有被挣开,也没有被反握。

  从萤的嘴唇咬得泛白,小心翼翼靠近他,像一只无处停落的飞蛾,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在他幽深难测的目光里,仰面亲吻他的唇角。

  一触即放,却没有离太远,她在等待他的定谳,是接受她的示好,还是忍无可忍地推开。

  交握的手倏然一紧,谢玄览倾身将她抵在厢壁上,他的力道很重,不像是回握,倒像是拘禁,从萤几乎听见了自己骨节作响的声音。

  彼此眼里虚假的笑意皆已消散干净,他的眼神那样幽深浓烈,仿佛燃着漆黑的火,火光是隐隐泻露痕迹的怨恨。

  “你不需要这样委屈自己来安抚我。”

  他低声说,语气仍克制着存留一丝温柔和体面:“你心里清楚,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眼睁睁看着你的心一寸一寸向他偏移,为他沦陷,你们心照不宣,无话不谈,甚至可以一起欺瞒我。阿萤……其实我也想问,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让你受委屈了?”

  赤裸裸的话血淋淋地撕开伤口,从萤一边落泪一边摇头。

  她说:“三郎,我是真的心悦你。”

  只是人心实难自控,她难以阻止自己同时为另一个人心动,难以自抑地生出怜惜。

  哽咽的声音如碎珠坠地:“至于别的,我已自觉难堪,求你……别再问了好吗……”

  谢玄览定定望着她许久,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他果然没有再问,也不敢想,这些眼泪有几滴是为他,有几滴是为旁人,几滴是因为愧疚,几滴又是因为不舍。

  他低头亲吻从萤的嘴唇,两人都想迫切证明什么,唇齿间激烈的交缠几乎要纵火成灾,吞噬神智。

  谢玄览堪堪在失控的边缘止住越界的行径,他阖目冷静了一会儿,单膝支跪在从萤脚边,慢慢将她裙衫凌乱的褶痕理顺,然后又为她系好盘扣,理平鬓角。

  从萤望着他的眼神,即使只有一丝依恋,也足以令他心软。

  “不想了。”谢玄览碰碰她的脸:“来日方长,我会陪着你,慢慢等。”

  第62章 做局

  从萤坐在灯下,翻看姜府收支账本,已有入不敷出之态。

  从前祖父在时,外有朝廷薪俸节赏,内有数亩薄田、几间良铺,又因蔡氏严苛泼辣,府中奴仆不敢明着贪墨揩油,姜府日子尚且富足。

  如今姜家断了节奉,变卖良铺,只剩一点田产。

  从萤近来常在外奔波,无暇整治府务,赵氏又不能主中馈,致使底下奴仆肆意贪墨,连账本都潦草记录,单是马料这一项,上月与去年此时,竟差出来三两银子。

  何况更有她的好弟弟、姜家未来顶梁柱姜从谦,时常偷些府里的财物去赌博,近来愈发大胆,竟伙同周嬷嬷等人偷了库房钥匙,把山参替成商陆根、把祖父从前收藏的字画也换成了低劣的赝品,简直肆无忌惮。

  对这些奴才来说,也许姜从谦才是姜家的主人,她姜从萤,只是家里留不久的姑娘。

  与其让她攥着家中财物,将来全为自己添妆,不如哄小少爷开心,自己也能从中捞些油水。

  从萤合上账本,心里记下几个名字,想着这两日不忙其他,也要先将姜府整治一番。

  入夜,月光穿窗入户,化雪融冰般的柔光照在临窗小几的半面铜镜上。灰蒙蒙的古朴镜子焕发出赭金色的铜光,仿佛有落珠击水的声响嗡嗡漾开。

  从萤翻了个身,挑开半面青帐,望了一会儿,忽然赤足下地,拾起帕子将镜面轻轻擦拭。

  上次的梦仍清晰可忆。

  她兀自出了会儿神,又折身回去睡了,没想到这夜做了一个与眼下息息相关的梦。

  春夏之交,繁花似锦,她沿轩榭檐廊一直走,在一间花厅的侧窗边停住脚步。

  花厅里,谢夫人与谢玄览在交谈。

  “……阿萤刚病过一场,你如今去同她说,岂不是成心气她?”是谢夫人的声音。

  谢玄览轻嗤道:“难道我不说,她就不知道吗?”

  谢夫人说:“她可以不知道。姜夫人特意避开她来见我,也是顾念她身体,希望我不要告诉她。一千两银子不算多,既然姜夫人同我保证,日后严加管教幼子,绝不会再让他出门聚赌,这回咱们还是帮忙平了账,就算不看姻亲情分,也为顾全阿萤的体面。否则此事闹到她跟前,你要她情何以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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