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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_木秋池【完结】(79)

  谢妙洙冷笑着将卫霁租住的小院扫视一圈,讥讽道:“贫贱无立锥之地,却敢冒充河东卫氏,如今又来肖想淮郡王妃的位置,你们兄妹的野心可真不小。”

  卫霁正色斥责她道:“分明是那淮郡王恩将仇报、见色起意在先,我妹子的名节岂容你诽谤侮辱!”

  “骗子也有名节吗?”谢妙洙晃晃手里的证据:“我若交到刑部,你们兄妹可都得坐牢。”

  卫霁心中恼怒,奈何被人捏住了把柄,也只好忍气吞声解释道:“请谢六娘子放心,我妹子就算嫁与贩夫走卒,也绝不会与淮郡王有纠缠。”

  谢妙洙懒懒挑眉:“哦,你的意思是,淮郡王是你们不要的破烂货,所以才让与我。”

  卫霁:“你……!”

  见他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谢妙洙觉得十分开怀,畅然笑了两声,对卫霁说道:“你看不出来么,我不在乎谁想嫁谁想娶,我只想让你不痛快。”

  卫霁为人心高气傲,言行书文骨鲠刚直,从来不怕得罪权贵。可他如今却难得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比他更行事不留余地、无所顾忌的谢六娘子。

  谢妙洙说:“你妹妹被山匪掳走时,你在我丛山学堂大放厥词,说谢氏仗势欺人,要谋害你妹妹。又在与同僚交游时,说云京世家皆国蠹,尤以王谢二族为甚,我谢家子弟在朝中结党,阻碍了你们这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为国效力,可有此话?”

  卫霁冷冷看着她,并不否认。

  谢妙洙嗤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卑贱蝼蚁。”

  卫霁问:“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谢妙洙没有第一时间拿着伪造度牒去刑部告发,反而来此耀武扬威,说明她有别的打算。果然,谢妙洙说:“本朝开国皇帝出身于行伍,据说很会养军马,你既标榜自己怀才不遇,不如先来给我当上半年的马夫,让我瞧瞧你的能耐比之开国皇帝如何呀?”

  卫霁一时怀疑自己听岔了,他料想不到谢妙洙竟能想出如此磋磨人的主意,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谢妙洙说:“当马夫,还是拉着你妹妹一起做阶下囚,你自己选。”

  卫霁一时想到将来自昔日共激时愤的同僚的白眼,一时又想到妹妹将入太仪女学时的兴奋,一颗心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终于满心屈辱地坠下去。

  他声音里藏着恨和颤,切齿道:“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

  卫霁并未将这件事告诉卫音儿,卫音儿一边在姜家安心养伤,一边期待着前往太仪女学的日子。

  四月初,春夏之交,天气晴朗,倚云终于来府上接卫音儿离开。

  阿禾与卫音儿不舍分别,抱头哭成了泪人,互相叮咛嘱托,盼着再相见的日子。从萤在一旁瞧着,也不免感伤红了眼,悄悄对倚云叹息道:“可惜音儿不是我妹妹,我娘只会给我生个讨债的弟弟出来。”

  倚云也听说了她弟弟姜从谦偷取家中财物赌博的事情,关切地问她后续有没有提防。

  从萤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防是防不住。”

  倚云出主意:“我是出家人,不方便剁他一只手,但悄悄帮你削他一顿还是可以做到。”

  从萤轻轻摇头:“打他一顿,只会让我娘心疼,不会让我娘心冷……师姐不必担心,此事已八九不离十了。”

  倚云说:“你做事容易留情心软,我只怕你再吃亏咽苦。”

  倚云与卫音儿离开后,阿禾仍闷闷不乐,每日去丛山学堂读书也提不起精神,从萤去学堂接她时,郑夫子说她心不在焉,屡屡望着窗户发呆出神。

  郑夫子语气严肃地对从萤说:“虽然三公子关照她,但这堂中谁不是富贵勋爵之后?纵然谢氏本家子弟,也不可像她这样,老夫教人只看品行,须知治学可以愚钝,不可不专心!”

  从萤态度谦逊地恭听,一转头,发现阿禾正躲在窗边望着她,黝黑的眼睛里尽是不开心和愧疚。

  回家的马车上,从萤试探着问阿禾有什么心事。

  其实猜也好猜,丛山学堂攀慕豪强的风气很盛,阿禾又比旁人笨拙些,除了卫音儿知她品性良善,愿意与她交游外,阿禾与其余同窗玩不到一起去。

  阿禾说:“音儿给我写信,说她已在太仪女学里安顿好,虽然吃的穿的不如丛山学堂,但是别的姑娘都对她很好,她还见到了公主呢!”

  从萤摸了摸她的头,阿禾仰起脸,目光有些忐忑道:“阿姐,我可不可以……”

  她未敢问出口,从萤知道她想说什么,沉默着没有回答。

  不可以的原因有很多,可她一个都不忍心说出口。曾经从萤因为这些原因将自己放弃,虽然数夜辗转难眠,仍可慢慢排遣遗憾,自我说服。可是这样的意难平不能落在阿禾身上,她如此无辜、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姜谢两家与公主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她小小的世界。

  从萤心乱如麻,许久后叹息道:“你容我想想办法。”

  不料阿禾心中苦闷,又被夫子斥责,当天夜里就生病了,发着烧,不愿叫阿姐担心,自己闷在被子里偷偷捱着。

  从萤因校

  正一本书稿,停笔的晚些,路过阿禾的房间时,见她忘了灭灯,便悄悄推门走进去,拾起铜勺熄了灯焰,又借着清亮的月光给她掖一掖被角,这时发觉阿禾的脸上竟遍布泪痕,整个人已烧得意识朦胧。

  “阿禾?阿禾!”

  从萤内心焦急,连忙唤院中仆妇去打凉水、请大夫。她回忆着绛霞冠主教过的法子,给阿禾按摩头部穴位,收效甚微,请来的大夫也纷纷摇头,束手无策。

  从萤别无选择,将被子裹起阿禾,一边吩咐人去套车,一边抱着阿禾往外走。

  此时城门早已落锁,从萤本打算先去谢府,请谢玄览帮忙出城,不料一迈出家门先撞见了晋王的暗卫,看他一身玄衣、姿态熟稔,应当是受晋王派遣,一直在姜府附近盯梢。

  暗卫方才见着几个大夫进门,如今又看见姜娘子扛着个半大姑娘,神情忧惧,便知她要出城去寻医,极有眼色地建言道:“请姜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暗卫返回晋王府向晋王请示出城的腰牌,同时从萤也派人往谢府去。姜家小厮的脚程当然比不上飞檐走壁的暗卫,约两炷香的光景,暗卫先带着晋王的印信和旨意返回:“殿下命我等护送娘子出城去往玄都观,他随后赶到。”

  从萤点头,抱着阿禾坐进马车,暗卫顺手将车夫的活儿也抢了去,一路上疾驰如飞,车厢却尽量保持平稳,待到达玄都观时,尚未至午夜。

  恰好绛霞冠主彻夜打坐,不必耽搁时间起身,自从萤怀里接过阿禾,闭门给她喂符水和施针。

  从萤等在门外,悬着一颗心,焦急地徘徊。

  夜露浸湿了她的裙角,冷风砭骨泛凉,她正打了个寒噤,忽然肩头暖融融一沉,落下来一件披风。

  从萤转身,看见了谢玄览。

  他本已歇下,又被吵醒赶来,未及束发戴冠,墨发披落两肩,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也愈发显得他眉眼风流,姿容高彻,一双深邃如点漆的眼睛望着从萤,满是关切和怜惜。

  从萤见了他,仿佛满心的忧惧都有了落处,忽然眼眶泛起酸湿,默然不语地靠进他怀里。

  她的眼泪也是悄无声息的,迅速洇透了谢玄览单薄的绯衣,一直淌进了他心底。他拥住从萤,欲安慰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半晌低喑着叹息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晋王比他来的更晚。

  他身体不好不能骑马,乘马车到山门再改坐肩辇,一路打听着赶来时,天色已隐约透亮。

  清脆的子规啼声里,他远远便望见了那二人紧密相拥的身影,从萤背对着他没有知觉,但谢玄览已觉察到他,抬目与他对视,没有表露什么,又垂下了眼,仿若未见。

  晋王抬手止住肩辇,没有上前打搅。

  平明时分,绛霞冠主终于推门走出来。

  她神色颇为疲惫,话语虽寥寥,却字字都是惊险:“幸好赶得及时,再烧下去,就醒不来了。”

  从萤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谢玄览扶着她站稳。

  绛霞冠主说:“让阿禾安稳地睡一会儿,你也去精舍歇息,午后再来接她。”

  从萤点点头。

  她这才有心情环顾四周,看见了晋王,先低头将眼泪擦干净,略一整衣,然后慢慢走到他面前行礼道谢:“昨夜……幸好路上遇见殿下的侍卫,借了殿下的印信,才及时赶到玄都观,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当着谢玄览的面,她撒了谎,没有提晋王派暗卫监视她的事。两人目光交接如轻羽触水,只一瞬又自然移开,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晋王垂下眼,心里的积郁一扫而空,竟隐秘地感觉有些高兴。

  难得谢玄览也不再狺狺乱吠,中规中矩地随阿萤一同道谢:“多谢晋王殿下驰援,救妻妹之命,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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