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温温笑道:“宣氏军果然名不虚传,十多年了,统帅换了两茬,该姓宣的还是姓宣。”
这话可轻可重,宣至渊知道自己得罪过她,赔礼道:“这几人糊涂,还请钦使看在他们为国用命的份上,饶他们嘴上的罪过。”
“我是为宣统领好,”从萤说,“宣统领也在怀疑我的立场吗?”
宣至渊装作不解:“属下不明白钦使的意思。”
从萤说:“陛下已给了宣驸马密旨,让他秘密来西州助你,将兵权从谢玄览手中夺回来,此事我早已知晓。”
宣至渊面露一点惊疑的神色,又很快收敛。
“既是密旨,在宣驸马到来之前,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打草惊蛇,岂不是坏了大事?这几人在军中喧嚷此事,我扣下他们,是为了别走漏风声。”
宣至渊脸色好看了些,又说:“可是钦使近来所为,难免叫人误会。”
说的是她打击宣氏嫡系、为谢玄览培植羽翼之事。
从萤解释说:“天欲取之,必先予之,欲使其亡,先使其狂。我若不勾动谢三的反叛之心,待宣驸马携天令来到,哪有名头将兵权收回?”
宣至渊哑口无言。
从萤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将朝中老油文臣绕进去,何况宣至渊这等武夫。他想想她身为晋王妃、贵主举荐钦使,的确没有偏帮谢玄览的道理,终于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承认了天子的确秘密派宣驸马前来西州之事。
待宣至渊离开,从萤脸上的神色冷淡下来。
她并没有收到宣驸马要来西州的确切消息,她是在诈宣至渊。
原来这件事是真的,原来这就是天子的后手。
第二天夜里,从萤刚睡下,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有马蹄与兵甲的声音,火把的光由远及近亮起。她心里下意识一紧,抓起枕下的匕首,正要去叫阿禾,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是谢帅回来了!谢帅竟然把西鞑公主抓回来了!”
从萤愣了一下,松口气,这才慢条斯理披衣绾发。
虽是大半夜,走出营帐,却见军士脸上个个神情兴奋,忙着收押俘虏、烹牛宰羊,当即就要开庆功宴。
从萤一眼就望见了营地中央的西鞑公主。
她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地上,英气深邃的眉眼满是愤恨,瞪视着围着她说笑的几个西州士兵。
有人要伸手摸她的脸,见从萤走来忙缩回手,几个人神色悻悻,束手站到一旁:“见过监军大人。”
从萤解了披风递给跟在身后的阿禾,说:“你来看守她,若再有人犯军纪,扒光了抽三十鞭再扔到雪地里去。”
阿禾神气地应声:“是!”
这才问那几人:“谢帅呢?”
“大帅受了点伤,找军医去了。”
又受伤了。
从萤往军医处去寻他,一掀毡帘就闻见血腥气,见谢玄览背对着她,背上已经被缠了好几圈绷带。
他见从萤面色不善,还想为自己描补:“我做晋王养尊处优太久,提刀难免生疏,这回若是叫小谢将军来,他必不至于落得这样狼狈。”
“是吗。”
从萤走上前,从热水里拧了帕子递给他,让他擦去脸上的尘土。
她望着谢玄览一字一句说道:“你错了,你装得并不像他。他不会不知一声就舍身冒险,留我在身后提心吊胆,也不会不思立身,轻贱自己,让我心疼担忧。他总顾及我的感受,谢子望,这一点你装得一点也不像他。”
谢玄览听罢,眼里因见到她而生的光彩渐渐淡了,嘴角的笑也消失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果不如他?”
他将用完的帕子随手一搭,抓着从萤的手臂扯到近前,声音里泛着危险的森凉,几乎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方才的话,我不喜欢,收回去重新说给我听。”
-----------------------
作者有话说:最近有个重要的面试要准备,十一长假要去参加几场婚礼,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缓缓更,其实没剩几章了,最后一部分我正需要时间梳理和好好想想,算上番外的话,希望十月份能完结,那么从构造大纲起算,这本竟然写了整整一年,效率太低了呜呜呜……我恨上班![爆哭]
第124章 烹犬
年轻的身体血气方刚,将从萤抵在药桌前,低头眉心拧起,薄唇抿着,是一副被倒捋了毛的薄怒神情。
从萤也有些生气,只是两人挨得太近,他身上的热度隔着衣衫传给她,令她想起了某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一时双颊、耳朵、脖颈都浮起霞色绯红。
她恼恨地推他,反被捉住手腕锁在身后,轻轻一提就坐上了桌缘,一条钢筋铁骨般的腿挤进双膝之中。
更近了,他眼底的欲念不言而喻。
“你又这般!”从萤气得胸前起伏,屏息斥他:“自我来西州,你什么时候与我正经说过话?总是聊着聊着就……别的不论,起码晋王不会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谢玄览勾唇轻嗤:“你以为他不想?他有心无力罢了,新婚夜他不是挺能折腾吗,第二天都惊动大夫了。”
从萤脑中轰然炸响,脸色红得滴血:“你怎么会知道,你——”
谢玄览说:“他能上我的身,我自然也能上他的身,有时候浑然不觉,有时又能如臂使指,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明白,你们做过几次,我也清楚……同我说说,阿萤,你觉得是他好,还是我好?”
从萤神情一
片空白,不知是震惊还是羞耻的缘故,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谢玄览笑了笑,低头来吻她,她的嘴唇又烫又软,像一抿即融的香脂,情难自禁地加重了几分力道,腰腹也暧昧不明地往前送。
“是我好,对不对?”
从萤实在受不住如此狂乱又悖伦的刺激,激烈地挣扎推他,此人却如恶咒般越缠越紧,箍得她几乎难以喘息。
“别动,伤口要被你挣开了,你还是安安静静骂我几句罢,这副躯壳俭省着折腾,否则我还能拿什么讨你喜欢?就真是处处不如他了。”他声音低哑,自嘲一般且笑且叹。
从萤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时候,他的话竟能像软刀子一般,直直往她心里捅。
好一会儿,从萤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命弄人,这不是我的错。”
谢玄览点点头,贴着她耳边说道:
“当然不是你的错,是我与他的错,他错在贪得无厌,得你一世尚不知足,妄与天争,抢夺你的今世。”
“而我错在没有给他让路,没有成全你们,白白地蹉跎你,拖累你。”
自得知晋王就是前世自己后,谢玄览时时被这样的念头缠绕着。
倘若当年晋王棺前,他没有砍断太霄道人的招魂幡,没有害那金铃砸在晋王棺上,是否他已被无知无觉地取代,从此既早知世事,又能怜她惜她。
她不必受自己的冷眼与质问,不必在顾此与顾彼之间左右为难。
她能如愿以偿,做个贞心守一的君子。
这样的念头想得多了,绝望便如涨潮一般将他吞没。这世上连太霄道人那等废物都有用处,独他……独他是个多余的人。
在酸涩涌出眼眶之前,谢玄览捂住了从萤的眼睛,低头横冲直撞地吻她,仿佛如此就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燎人的情欲里泛着狠,从萤挣扎着要说什么,突然舌尖尝到一点冰凉的水滴,是苦涩的,她直直愣住了。
直到另一只手探入衣裙,她浑身绷紧、舌根发麻,犹豫着还是拦住了他。
她磕磕绊绊道:“这里……这里不行,晚上回去……再……”
再什么?她说不出口,想想眼前面对的未必只有谢玄览一人,也许还有本该远在云京的晋王,她就觉得浑身激灵,头皮一阵接一阵地炸开。
幸好这时候有人来给她解围。
亲兵隔着屏风汇禀道:“大帅,那西鞑公主要咬舌自尽!”
谢玄览放开从萤转过身去,面向屏风不悦道:“不是把她下巴卸了吗?”
亲兵支支吾吾,从萤接话道:“我让阿禾看着她,也许是阿禾给她接回去的。”
谢玄览没有说什么,拎过衣服穿戴好:“把她提到囚室,我现在过去。”
谢玄览离开后,从萤仍坐在药桌边缘,兀自冷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跳恢复如常。
她想起方才匆匆见了一面的西鞑公主,便想起西州边境有关她的传言。
这位西鞑公主名叫萨兰朵,意为“母亲一样的月光”。她的确如母亲一样将幼弟抚育成人,助他从叔叔们手里夺回王位。她辅政期间重视内治,建立城池、圈养牛马,与包括大周在内的四境都有商队往来,对西鞑子民而言,萨兰朵也是让他们休养生息的月光。
这几年,她的弟弟长大了,想从姐姐手里夺回权柄,所以反对姐姐的一切政见,屡次派人挑衅大周,与大周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