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清野追上他们,紧挨着萧潇,与她站一起。
“咦,你好恶心啊。”萧潇推他肩膀,“离我远点。”
菜清野作势身板晃了晃,又扯着嘴角靠近。
“我说萧潇,我十六了。”
“那又怎样。”萧潇只想快步往前,离他远一点。
“你生物怎么学的,我现在各方面都发育成熟了好么,我……”
话音中断,萧潇伸手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紧紧捂住,踮脚在他耳边警告:“你还来劲了是吧?被我发现你平时也这样在萧遥面前污言秽语,你就死定了知道么!”
热气拂耳,菜清野头颅摆动连续“唔”了几声,示意她手松开,有话说。
他来回动,嘴唇不停摩擦在她手心,萧潇放开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T恤上擦,像是沾到口水要全部抹掉似的。
菜清野不以为意,吊梢着眼,笑得有点儿坏。
“萧潇,我可什么不健康的词都还没说啊,你怎么就断定是污言秽语啊?搞半天你听得懂哦?”
“……”萧潇脸颊蹭地变红,透粉透粉。
菜清野盯着她看,手心有点发痒。
萧遥走过来,一声不吭插入两人中间,转头与他对视。
两人几乎平齐,但萧遥面无表情地唇抿成一线,菜清野到嘴边的话一转,自认倒霉:“行行行,我嘴贱,我嘴贱。”
姐弟俩都没理他,一个眼神都欠奉。
司机停车的方位恰好和他们一个方向,菜清野追随他们走在路边人行道,努力搭话寻求存在感。
请的是病假,却是随他爸去了趟香港,他爸是去谈生意,他是一个人跑去红馆看演唱会。
见萧潇和萧遥都对演唱会内容没兴趣,他及时刹车,快速思忖出一个能吊起萧潇胃口的校内实时热点。
“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给我们装空调吗?”
校领导良心发现,准备给全校所有班级安装挂式空调。
尽管炎炎夏日已去,又是赶在秋老虎的尾巴上,但好歹聊胜于无,终于不用再畏惧酷暑寒冬。除了众毕业班的同僚满腔义愤,感慨没机会享用,其余年级一律喜大普奔。
果然,萧潇注意力被吸引,分他一记目光。
菜清野一下神气起来。
“面子工程呗。我都听说了,下周加州一所私立高中的师生交流团要来学校回访,学生接待家庭早都在高二高三鼓动家长配合精挑细选了出来,就连各个社团的欢迎节目也都私底下紧锣密鼓地筹备中。这鬼天气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场雨降个温,就算热死我们,也不能热死国际友人啊你说是不是?”
萧潇没吱声。
对面路边一排车中间有辆宝马车在按喇叭,车窗降下,司机冲他们招手。
菜清野包往背上一甩,手按了下萧潇的肩,“我走了,下周见。”
想起什么,走两步又停下,从包里找出一盒东西,扔给萧潇。
“接着,买给你和萧遥吃的。”
是香港挺有名的小零食,陈意斋的燕窝糕。
萧潇一边唇角向上抿了抿,“别以为给颗甜枣账就算清了。”
“说句谢谢会死啊。”菜清野横她一眼,转过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第2章
九月的天,半月未雨,高温暴晒。
教室里可怜的两台空调压不下人多带来的热气,两相对比,教职工办公室就显得凉快多了。
落地空调呼呼地吹,旁边隔壁班的女班主任和一帮火力壮的大老爷们共处一室,明显不抗寒,大热天的在屋里套了件长袖衫。
班主任马老师口气不佳,失了耐心的人已不再像之前那么苦口婆心。
“明天把你父母叫来,谁来都行,我必须要和他们好好谈谈你的问题。你现在的学习态度很危险知道吗?我倒是要问问看,你到底晚上几点睡的觉。”
萧潇恭敬立在他的办公桌前,碰巧正对出风口,一开始觉得超爽,慢慢开始感到冷,尤其当听到他的这番话,冻得肚里的肠子像刀绞一样。
“别啊老师——”
一开口,没能很好地掩饰住急切,于是她立马紧急刹车,闭上嘴。
办公室的木门恰在这时敲响,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木门没锁,只是简单虚掩,来人在她身后推门而入。
穿长袖衫的女教师停笔抬眸,神色平常,淡淡问:“逛完了?”
“嗯。”简单又清冷的一声回应,是道干净沉稳的男声。
这边,萧潇抿抿唇角,总算以最快速度调整好情绪。
“马老师,我上课睡觉主要是因为我晚上失眠,真的,你问他们也没用,你还是问我吧,我没骗你。”可信度有点过低,一咬牙,在词穷的窘境里孩子气地强调,“谁骗你谁小狗。”
身后的脚步声一刻未停地不断靠近,从她背后经过。
她顺应视听感官感受周遭动静,对着马老师极力摆出真诚脸。
“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失眠?”能在入职后的短短两年内当上班主任,又教书育人许多年,马老师并不那么好糊弄,他皱眉看着她,提了声调,听上去十分唬人,活像皇帝质疑大臣,“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天天失眠,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脚步声停顿,萧潇右侧余光突然多了道颀长的影子。
女老师的办公桌和马老师的面对面沿边对齐,“影子”与她站在同一条水平线,肩与肩的距离不超过一尺。
“准备回去,过来说一声。”
这回不再只是一个单音节。可是,萧潇却因此愣了一下。
开口说话的,和刚刚“嗯”的那一声明显是同一个人。
完整连贯的一句话不经意间听下来,虽然声音异常好听,完全可以用充满磁性来形容,可他的口音略微奇怪,似乎对普通话比较生疏。不过好在吐字足够清晰,又有清冽的嗓音打底,一点小异常,无伤大雅。
一走神,冷不丁再对上马老师研判的目光,萧潇微微恍惚,一时间有点想不起他问了什么。
“还真有心事?”马老师紧盯她的反应,态度似乎不太确定了。
“啊……”脑筋一动,萧潇张着嘴,点头,“有。”
马老师狐疑地眯起眼睛,态度再次转变,表情明晃晃地分明是: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这时,对面穿长袖衫的女老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表,套上钢笔笔帽。
“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回去。”说完,她站了起来,开始整理桌面。
马老师的目光从萧潇脸上挪开,朝女老师望过去:“储老师是要现在回家?”
“嗯,下午没课,请个假。”
“哦。”
马老师头点了点,左手伸到办公桌一角,拿起水杯,又望了眼此刻站在萧潇旁边的人。
杯子之前倒了滚水冲泡茶叶,叶片舒展,沉在杯底,堆积出一片浓稠的墨绿色。
萧潇看着他将杯口贴到嘴边,心下一定,电光火石间有了主意。
“我怀疑我得了一种嗜睡的病,越怀疑越失眠,越嗜睡越怀疑,越失眠越嗜睡……这些天循环往复下来,连在一起少说也能像优乐美绕地球三圈。”
不长不短的一段话一气呵成,完了,她深深叹口气,面露苦恼。
“马老师,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咳咳……”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马老师低头猛咳,看上去非常痛苦。
不偏不巧,就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
学校选用的铃声是The Daydream演奏的钢琴曲《Stepping On The Rainy Street》,曲调轻松欢快,灵动悦耳。
也许是萧潇的错觉,她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好像也随着铃声欢乐起来。
在座的几位人民教师,有的在批改作业,有的在翻阅教案……萧潇余光轻轻一扫,瞥见那位临时准备先走的女老师微微上扬着嘴角,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一点的男老师不止笑出了声,还左右摇了摇头。
任她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校园的喧嚣逐渐淡去,彻底安静下来后,在座的老师们,有课的上课去了,无课的继续待在办公室里忙碌。
唯独萧潇作为格格不入的异类,板正地站着。
马老师终于止住咳嗽,萧潇跟着松口气,他没让走,她也不好主动提。
摇头的那位男老师走到饮水机这边来接热水,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你啊,也让你们马老师很绝望啊。”
“……”
耷拉脑袋摸摸后颈,萧潇一边嘴角偷偷撇了撇。
侧着眼的缘故,眼帘底下恰好能看到“影子”脚上蹬的那双白底□□的运动鞋,鞋面干净,一尘不染。
突生出念头根本不需要理由,纯属好奇心作祟。
萧潇手扶脖颈,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掺杂一丝表演的成分,想要装模作样快速瞥一眼这人到底是谁。
缓慢抬眼的短暂过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