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记错,有几句话是这么说的。”相较于萧潇的激动,储银神色寡淡,只是那双精锐的眼里,深海般幽静,“卤水煮寒鸭,肉烂嘴不烂。”
萧潇:“……”
储银抄着兜转身面向她,“开水煮鸭子,死了也嘴硬。”
萧潇:“…………”
他唇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微提,“汤锅里的鸭子,就剩嘴硬。”
“………………”
萧潇握拳,深呼吸,强行挤出微笑:“你和鸭子杠上了是吧?还有吗,有本事你就继续啊?”
书店里徘徊的几名顾客听到动静,扭转视线向柜台这边窥探。
萧潇小奶音独特,连萧遥都忽然抬了头。
储银默然片刻,眼眸一低,看着她身上那件嫩黄的镂空薄毛衣,余光下,有及膝的裙摆影子,和一双穿着白色打底.裤的纤细小腿。
腿被雨水打湿,打底.裤薄薄的料子深深浅浅的一片一片,斑驳而透明。
“小黄鸭。”他低敛着眼睑,突然笑了笑,低语了三个字。
萧潇瞳孔扩张,是震惊的反应:“……你说什么?”
储银挑眉凝视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小钱在一旁眼角狂跳。
“小黄鸭子,不就是你么。”
“………………………………”
萧潇气炸了,顿时感到肺都疼。
我真的不care你啊,我没有嘴硬!
她撸完左边袖子,又去撸右边,双手一叉腰,完全不介意将“小卷毛”的称号礼尚往来赠送给他。
正要开炮,突然,他右手掏出口袋,毫无征兆地伸过来,在她头顶上像摸鸭头一样,五指张开揉了揉,给她顺顺毛。
“昨天是我不对,我道歉。”
“……”
他掌心温热,萧潇又惊又懵,屏住呼吸。
顺由眼前的长臂看过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线条是柔和的。
——不爱笑才好呢,等到哪天他只对你一个人笑的时候,你就偷着乐吧。
小钱那句打趣的话,轰然间闯入大脑皮层。
所有的火气都落入他眼睛里的深海中吞灭,萧潇只觉脑子里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乱炸,从太阳穴一路炸到耳后根,火星烧了一路。
左脸颊被他用两根指节捏住。
“在你面前又说了一次,这回可以了吗?”
一双桀骜的、难得屈服的深邃眼眸里,流淌着不明情绪。
萧潇看不懂。
储银收回手,不经意地捻了捻指腹,光滑又滚烫。
他别开眼,将手滑进兜里,面向柜台。
“金额多少?”
小钱没想到他话题跳转这么快,恍惚两秒,瞥了眼收银机。
“一共是五十七块六。”
他来买书好几回了,“还是不要袋子吗?”小钱周到问了句。
“嗯,不用。”储银打开钱夹,递给她一张红钞,“谢谢。”
萧潇揉了揉被他捏过的脸颊,杵在旁边呆了又呆,她想说点什么,不,她一定要说点什么。
她手伸过去拿起那两本书,看了两眼书名,都是关于祖国历史文化的书籍。
储银接过找零,一张张放入钱夹,萧潇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想到他刚刚用其中一只摸了她的头,还捏了她的脸,嘴唇抿紧。
“你管我借课本是自己看吧?”她冲口而出。
小钱已经完全变成闲听热闹的一名近前观众,吐了嘴里的口香糖,又剥一块,坐柜台里津津有味地充当空气。
钱夹合上,塞进兜。储银“嗯”了声,瞥见她怀里抱着他新买的两本书,眼神往上,像是想到什么,眼底情绪翻滚,嗓音低沉:“小黄鸭,你在谁面前都脸红吗?”
萧潇先是一愣,然后忍无可忍:“小卷毛!!!够胆你再喊一句小黄鸭试试?信不信我弄死你?”
“哟,小黄丫头这是要弄死谁啊。”
身后,老人调侃的声音响起。
第17章
世界上的巧合多到数不清,但似乎她和储银之间尤其多。
她才知道,原来隔壁开旧物杂货铺的储爷爷,并不是楚留香的楚,而是储蓄银行的储。
扬言恐吓说要弄死他孙子,还偏偏被他当场听到,萧潇尴尬症都犯了。
萧定其实哪儿都没去,就在一墙之隔的杂货铺里坐着喝茶。
储林生开店讲究随缘而不攀缘,下午五点半早早关门歇业,也不管会不会错过暮色下的生意。
楼上对外出租,楼下自己经营,储林生退休后的十年,生活悠闲惬意,每天养花逗鸟喂鱼,倒腾旧物件,女儿快四十了不结婚还没对象,也没见他着过急,儿子丢他在国内不管不问,更没见他发过火。
“人各有志,各安天命。我还能有几年活头你说?管这管那,愁这愁那,我嫌命不够短,想早点去见佳韫她妈?”
储林生冲萧定摆摆手。
“我在这世上多赖个几年,没准佳韫哪天榆木疙瘩开窍了,我还能替她把把关。”
萧定呷口茶水,比了个拇指,语气不乏钦羡:“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大的呢,就随他们去,小的呢,视情况而定。特别情况特别对待,就像我那两个孙子孙女,我要真不管,还真就不行。”
储林生喝茶习惯用盖碗,盖与杯之间撇一道小缝,缓慢出汤,将茶汤倒进玻璃公道杯中。
老爷子做这番动作的时候头低着。
“前半生没本事,教出一个混账儿子,眼瞅后半生过去一半了,谁也没得教,就只能教自己了呗。这老天啊,看我把自己教好了,终于看出我还有点本事,弄回来个臭小子让我接着教。你说这臭小子吧,和我那混账儿子还真是对父子,别提有多像了。傲骨头,倔脾气,性子冷,缺点多得我都懒得提。但他有一点好,比他爸孝顺,单这一点我就乐意好好教教他。”
萧定笑了笑,赞同:“是该好好教,储银是个好孩子。你看他从小在国外长大,该有的礼数都有,不懂的地方也认真求问,很少有像他这种成长背景的孩子能表现出这么积极的学习态度。而且我也看得出来,这孩子打心眼里亲近你,你把他教好了,以后就等着享福咯。”
“享他的福?”储林生将盖碗一放,哼了声,摇头,“儿子的福没享到,还指望享孙子的?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不做这春秋大梦。”
萧定一挑眉:“也是。我也就盼着萧潇和萧遥平安健康,也没指望将来能沾上他们什么光。”
储林生给他添茶,茶汤清亮,伴着幽幽茶香,萧定话锋一转:“不过说实话,储银这孩子心思太重,早熟得有点过了。”
“可不是。”储林生半真半假地附和,“哪有你们家小黄丫头心思简单,活泼开朗。”
“我可没有贬损他的意思啊。”萧定忙抬手澄清。
储林生笑笑,将茶杯推向他,“刚好你说到这个问题。有个事正打算和你讨个商量。”
萧定微讶:“和你们家储银有关?”
储林生双手按膝,啪啪两声重叠,也不否认,爽快地露出淡笑。
“是,和他有关。你家小黄丫头有趣得很,性格我喜欢,找个机会让她和臭小子认识一下,带带他的性子,这小子就缺个鬼机灵的同龄人来往,不然也不会闷成这副德行。”
萧定沉默,储林生看出他在犹豫:“有顾虑?”
“我们家潇潇要是个男孩子我就立马答应了,女孩子……”萧定苦笑,“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你家储银好歹也是个俊俏大小伙,你觉得他缺点一大堆,可不代表小女生也这样想。 ”
“少来这套。不就是担心你家小黄丫头被欺负了么?你们这点养女儿的担忧我还能不懂?”储林生神情麻木,“想当年你儿子成天和佳韫玩在一起,我有说过什么没?”
萧定微微一顿。
“当我没提,没提行了吧。”储林生再不说什么,执起茶杯一口闷,杯中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别啊。”萧定不急不慌地笑着讲和,“你老哥的孙子我还能不放心么。我看不如这样,你待会随我去书店,潇潇这个点差不多已经放学回来了,你想她怎么带,你和她说,晚上他爸来接她和遥遥回家,礼拜天晚上等他们回来,我让芳芳多包点饺子,你叫上储银,还有佳韫,上我们家吃饺子来。”
储林生端详他几秒,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不屑拿乔,没拒绝,畅快一笑:“我看成。”
转眼到了周日。
天空放晴,萧诚开车送萧潇和萧遥回公寓,夕阳西下,艳丽的霞光一路跟随。
萧潇手臂搁在窗沿,坐在车里托腮郁闷。
储爷爷周五晚上私下里拜托她的事,让她整个周末都过得郁郁寡欢。
总结要义无非就是说,储银人生地不熟,希望她尽尽地主之谊,带他一起玩。
萧潇说:我要学习,我很忙的,我自己都没时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