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料到在这时候还能听到自己以这种方式被提及,季舒阳没带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他要不要去把教导主任喊过来,把这个穿着明礼校服混进来的智明异类赶出去。
虽然这么想,眼睛却无法从相拥的两个女生身上移开。
就像季行月每次失败嚎啕时,大人们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身体,送上满含安慰和鼓励意味的拥抱。
这样的拥抱,会有多温暖?
好想知道。
在他愣神的时候,马尾女生已经安抚好了韩栀子,两人很不讲究地你一口我一口把巧克力棒吃完,手挽手走了。
地上有个什么物件在太阳光下反光,季舒阳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是一张智明中学的学生证。
证件照上的女生抿唇笑得僵硬,看着有些傻气。
李再星——这个智明异类的名字。
季舒阳还在端详这张傻气的证件照,耳边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他抬起头,一路跑来的马尾女生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
“同、同学……这、这张学生证是我的,谢谢你帮我捡起来啊。”
李再星伸手要从他手里拿回学生证,却被季舒阳躲开。
“我们学校不让外校学生进。”季舒阳淡淡开口,声音微冷。
“是、是,你说得对……”
混进别人学校被抓个正着,李再星有些尴尬,“我是为了安慰我朋友才偷偷混进来的,不是来干坏事的。”
同为青安市的名牌中学,智明和明礼一向水火不容。
智明校风自由,明礼管教严厉,截然不同的校风和教学理念,导致两个学校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相互间敌意很大。
所以被抓包的李再星很心虚,双手合十恳求,“同学你这么帅,心肠一定很好,所以能不能别告老师?”
她在外套兜里掏了半天,掏出钥匙纸巾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杂物,也不知道在翻什么,最后掰开手机壳,拿出夹层里的备用现金,好商好量道:“你看我身上就只有二十块钱,要不给你……”
“我不是勒索犯。”
季舒阳打断她的贿赂。
李再星挠了挠脸,“那你怎么才能不告老师,把我学生证还我?”
季舒阳盯着她。
她看起来很迫切,毛茸茸的两条眉毛拧成焦虑的竖八,一双杏眼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分不清是被蛊惑还是被动摇,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能不能和我抱一……握个手?”
李再星愣住:“啊?”
没听错的话,他刚刚是想说抱一下吧?
虽然中途改口成握手,但是这要求未免也……太猥琐了吧!
李再星看他的眼神里带上明显的鄙夷和戒备,语气也没了刚才的狗腿,能听出很明显的嫌弃:“同学,长得再帅也不能耍流氓啊。”
李再星刚想说这学生证不要算了,对方却忽然道歉。
“对不起,冒犯了。”季舒阳把学生证还给她。
他道歉得太突然,还同意归还学生证,李再星反而混乱了。
这人真是无法理解又莫名其妙。
李再星想着赶紧拿上学生证离开,伸手去拿时,瞥见他袖口没完全挡住的半截手腕,血淋淋的抓痕布满冷白的皮肤,触目惊心。
李再星一顿,伸手去拿学生证的动作,改而去抓住他的手,想看个究竟。
对方像是下意识地抓着袖子往下拉,将伤痕完全挡住。
却又因为这个动作,让李再星看见了他那只手的手指,指甲旁边的皮肉被撕得不成模样,光是看着就疼。
李再星错愕抬眼,迎面望进他的眼睛。
她的视线宛如一把利器,直挺挺刺过来,季舒阳板着脸别过去,没再看她,“可以松手了吗?”
抓着他的人却迟迟没有松手的动作。
风掠过二人相牵在一起的手,翠绿郁葱的梧桐树叶在头顶簌簌。
金色光斑穿过枝叶缝隙落在他们身上,跟着风和树叶的节奏,忽明忽暗掠过。
她是忽然开口的,清亮的声音郑重其事:
“同学,听说你们学校抓早恋很严,要是老师来了,咱俩分头跑,你千万要帮我打掩护啊。”
季舒阳跟不上她的思路:“什么?”
他扭头看向她,她坚毅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他的手被她抓着往她的方向拽过去。
季舒阳脚下不稳,微微踉跄,紧接着被正面迎上的女生抱住。
抱着他的人比他瘦小,抱住他的力度却很沉,纤细的双臂张开,紧紧环住他的身体。
太阳的光和热聚在他消瘦的脊柱,滞留在怀里的体温似乎比阳光更暖,像正在燃烧的流星,越是知道不会多作停留,越想将它据为己有。
这样的拥抱,原来这么温暖。
季舒阳闭上眼。
伤痕累累的皮肤仍在阵阵刺痛,心脏却像在被什么轻轻抚摸,温柔地填满每一处裂痕。
其他人都在欢度期中考后的校庆,校园里一片喧闹。
远离喧嚣的梧桐树下,他们在斑驳的日光中无声相拥。
自那之后,他的一周,从李再星开始。
第5章
高马尾在身后摇晃,杏眼弯成月牙,一颗小虎牙显露唇下。
季舒阳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去偷看站台玻璃门倒映出的那张笑脸。
时隔许久,在地铁站再一次遇见,他几乎立刻认出李再星的背影。
身体比理智先行一步,季舒阳跟在她身后。
也只是跟在她身后。
时至今日,他仍是个恐惧失败的人。
他能接受李再星不记得他,但无法接受李再星拒绝他。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能性,仅仅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足够让他浑身颤抖。
直到地铁呼啸而过,季舒阳仍旧停在她身后的两步外。
度过珍贵又短暂的五分钟,新一趟地铁到站,李再星走上地铁,他紧随其后。
这个时间点,地铁站人流量并不多,座位富余,空气冷清。
李再星在空长椅最左边坐下,季舒阳停在最右边,落座,假装正视着前方,余光捕捉对面玻璃窗的倒影。
地铁开动没多久,李再星就开始摇摇晃晃地打起瞌睡。
她的脑袋越垂越低,姿势越来越危险,却睡得很沉。
季舒阳几次启唇,想叫醒她,又因顾虑合上。
如果叫醒她,她会认出他吗?会记得他吗?
如果记得,会讨厌他吗?会再拒绝他吗?
思绪百转千回,纠结成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李再星越垂越低的脑袋猛地往前一坠。
来不及思考其他,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季舒阳伸手托住她的额头。
李再星也终于惊醒,坐直身体立刻道歉:“对不起!”
扭头的一瞬间四目相对。
近距离看她,每一根睫毛都分明,圆睁的杏眼盛满歉意和惊慌,像受惊的小猫。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心跳都似乎停掉一拍。
季舒阳绷紧面部肌肉,才没泄露自己的慌乱,“没事。”
声带仿佛生锈,发出的声音干涩又紧绷。
他搭在腿上的手指紧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对犯下这种失误的自己,做出习惯性的惩罚。
惩罚已是无用功。
李再星已经坐正身体,象征对话结束。
季舒阳却又暗自松口气。
她没认出他。
短暂庆幸后,是漫长失落。
她不记得他。
心脏像被淬毒的丝线密密麻麻缠绕住,分不清渗入的毒素带给他的是苦涩还是痛楚。
李再星似乎困得厉害,强撑着不睡,清脆巴掌声令他侧目。
几番握拳,季舒阳终于问出口:“你在哪个站下车?”
“青大站。”
这个回答让季舒阳一愣。
像被惊喜礼盒砸中,没能去成东晏的遗憾在此刻一笔勾销。
这是老天对他的眷顾。
第二次相遇,是刻意的安排。
季舒阳没季行月那么强的人脉,费了些时间才查到李再星的专业和课表,费尽心机,制造出偶遇的假象。
“好巧,又见面了!”
李再星看向他的杏眼里带着惊喜。
季舒阳想说一点都不巧。
如果你知道我是如何暗中打听你的动向,如何像个跟踪狂一样接近你,你会不会像那时一样,把我当作变态,对我充满戒备和鄙夷?
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露出这么友好的笑容。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怀揣着窃喜和愧疚,自私地装作巧合。
李再星仍旧和以前一样活泼,也确实不再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