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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州_王渺【完结】(62)

  “罢了,说白了不过是些江湖恩怨,如今曲氏蛀虫既已除尽,血诏阁内卷宗亦无一失窃,明日觐见时我如实交代便可,卢峰!”

  苏牧说着摆手,身后的侍卫随即将一只楠木箱呈至顾影笙眼前,双手打开。

  顾影笙搓着手凑过去,扒开上头的珠宝银锭,径直将箱底的银票抽出点数起来,可数着数着,眉间却愈发拧紧。

  “苏大人,”顾影笙抬头看向苏牧,“您先前不是说……今年赏金翻倍?”

  “是啊。”苏牧抬袖为自己斟上茶,语带轻浮。

  “可血诏阁在你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不会指望光靠我美言两句,就能叫上头那位息怒罢?”

  “可......”顾影笙面露难色,“这差得也太多了......”

  “这还是我拿月俸贴补过的呢!”

  苏牧说着拂袖起身,临了冷冷落下一句,“一介匹夫,不识抬举!”

  珠帘在他身后落下,彩珠拖着吊绳噼里啪啦撞个不停,许久不得安分。

  透过跳动的珠子,顾影笙瞧见侍从、小厮、连带着揽月坊的掌柜与跑堂尽皆候在外头,见苏牧出门,众人接连俯首依次跟在他后头,无人注意到雅间内顾影笙眉宇间的狠戾与怆然。

  他又捏着茶盏静坐了许久,而后猛地挥袖,将茶盏摔了个粉碎。

  身后的侍卫吕四冷眼瞧着这一切,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默默移开了视线。

  -

  碧霄如洗,曲臻与徐怀尚背靠树干,隐匿于泸州城郊育婴堂附近的林子里。

  片刻前,曹家商队在此处停下,那托承着炉鼎的四轮太平车也停在了门口,曹世轩派出几名随从分守道路两侧,拦下过往的车马与行人,紧接着将盖住炉鼎的灰布掀起。

  曲臻透过重林望去,笃定巨鼎面向育婴堂大门的那一侧正是玄武负碑图所在的位置,手上笔走龙蛇地在纸上记录起来。

  徐怀尚将曲臻给的信折好揣至里怀,随她探头望向商队。

  “你说这仙家赐下的灵丹一年比一年多,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孩子?”

  曲臻瞥了徐怀尚一眼,反问他道:“这重要吗?”

  “对徐某而言,自然不重要。”徐怀尚瞧曲臻一脸如临大敌的凝重,便在一旁打趣她道:“倒是许少夫人,来日兴许能代我尝尝。”

  曲臻青目转白,“你要我为了一颗仙丹把自己嫁出去?”

  徐怀尚换了个坐姿,只恨自己未能当场见证许凌笙求娶的好戏。

  “所以,你究竟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我说会先回梦州与家人商量,若是同意了,筹备嫁妆、置办婚服都要耗去不少时日,更得尽早赶回去,许少爷这才同意放我走。”

  “那这许家三少爷,眼下怕是已在许府张罗起聘礼了。”

  徐怀尚撇了撇嘴,从地上爬起来,望见曲臻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沾满泥灰的披风,又心有不忍道:“我去送信,你一个人在这儿当真应付得来?”

  曲臻点头,“你去吧,他们带着炉鼎走不快,我一个人盯着足够了。”

  “可这一路到梦州少说也要半月,”徐怀尚不放心道:“你吃住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曲臻晃了晃肩上的竹弓,“我心里有数。”

  瞧见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半里开外的育婴堂大门,眉宇间透着股凛然的英气,徐怀尚晃着脑袋暗自嘟囔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而后一路猫腰穿越树林,往泸州城的方向跑去。

  徐怀尚走后不久,育婴堂门口有了动静。

  曲臻探头望过去,只见一众身着粗麻衣的孩子正排成行,在一位老者的带领下爬上太平车,被炉鼎依次收入腹中。

  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曲臻暗自松了口气,探头点数片刻,发觉幼童足有十三名,其中最大的女孩看上去已有十二三岁,她走在队伍最末,出门后便神色警觉地四处张望,其他孩子爬上车时,女孩转过头,似在向老者询问些什么,但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任由女孩被商队的人推着、押送上了太平车。

  半里开外,曲臻观察片刻,俯首在纸上记下幼童的人数,又在剩余的纸面上三两笔勾勒出育婴堂大门的草图和牌匾,以便日后回访。

  而后,她看着纸面上的数字陷入了沉思。

  此去梦州路途遥遥,而这不过是炉鼎经停的第一处据点,便有十三名稚童入鼎,她不知沿途还有多少处这样的据点,但按照路径,除却湘西、泸州,商队还要经过太蜀与秦阳,若那里也各有一处收容掳来幼童的据点,加起来便是近百人,如若再算上另外四只炉鼎,那便是......

  曲臻正沉于心算,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异动,草木窸窣,似是正有人快步朝自己靠近。

  她下意识抽出里怀的玉簪,正欲回头,脖子却被扑上来的怪力钳住,眼前骤然昏黑,一张透着苦腥味儿的棉帕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她摸到一只糙若枯藤的手。

  -

  晓霜如刃,残月低悬于血诏阁勾檐。

  顾影笙佝偻着上身窝在窗边的圈椅里头,手边摆着半盏凉茶,正借着烛火最后一次点数银票。

  片刻后,他将银票拍上案几,视线放远望向窗外,舒出的叹息消淡于墨染一般的夜色。

  如今,若依然按照原定的双倍赏金发下去,他手头不仅分文不剩,还要朝里再添些,可湮灭司那群阎罗向来只认钱不认人,若他收回成令,降低赏金,便是

  挥起巴掌打自己的脸。

  罢了。

  顾影笙扬声唤起新任掌事,余音在横梁与卷宗间穿梭弥散,门口却迟迟不见动静。

  等急了,顾影笙蹙眉起身,又抬高音量喊了两嗓,喊到第二句时,却见窗口倏地闪过一道银光......

  顾影笙虎躯一震,仗剑三十年的直觉令他下意识倾身闪避,“咚”地一阵嗡鸣,短刀应声扎入身后架梁,刀身震颤回弹,连带着架阁与其上的卷宗微微晃动,尘埃翻涌泄落,顾影笙侧目看过去,只觉这短刀有几分眼熟,但他还未来得及细看,又一道冷刀穿梭而过,且刀锋直逼右手......

  顾影笙下意识抬腕,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锋刃精准挑破了他的手筋,飞溅的鲜血溅落身侧,染红了身后的卷宗。

  顾影笙咧着嘴发出一阵“嘶”声,久违的痛楚顷刻间转为愤怒。

  “谁?!”他大喝一声,左手掌握紧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同时闪身躲至架阁后。

  顾影笙尝试活动右手,却发觉手指已然不听使唤,只得将左手下落至腰间、拔出短刀再背于身后,探头观察周围的动静。

  从这里朝门外望去,整座裁决司后院空无一人,门廊前悬挂的灯笼将夜雾映得一片猩红。

  一道黑色的身影穿破浓霜,身姿挺拔地迈进门槛,肩上的金丝纹路流转出一闪而过的辉光,而后徐徐转身,锁上了血诏阁的大门。

  看到那道身影时,顾影笙终于想起来了。

  那两只莲纹柄的飞刀是影三的。

  看来,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顾影笙从地上站起来,透过压满卷宗的架阁,借着烛火,看向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

  “无名,你当真要在裁决司行刺?”

  影一走过来,将架梁上两只飞刀拔下,侧身对着顾影笙,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我没想到第二刀便中了,看来,掌门生疏了不少。”

  影一语气里的凉薄让顾影笙感到冒犯,但他清楚,面前的男人早不是当年那个仅凭他一声发落便会提刀陷阵的无名,亦非无心无情的金袍影一。

  他是一个新的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只彻底活过来的傀儡。

  顾影笙弓步下蹲,捏紧的刀柄横置腰后,隔着架阁观察影一的一举一动,“你把他们都杀了?”

  “我没那么大能耐。”影一抬头看向他,“是掌门的贴身侍卫将今日下午揽月坊的事传了出去,眼下众掌事皆聚首在湮灭司,商议劾治事宜。”

  劾治?顾影笙冷笑一声,面带讥讽地直起身子。

  “那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你既然已经来了,怕是也不会让我活过今晚吧?”

  所谓墙倒众人推,说得便是这么一回事吧。

  顾影笙能想象到那群老不死的争相唾骂、各个都想往他身上踩上一脚的嘴脸,相比之下,似乎还是面前这位玉面阎罗,看上去更顺眼些。

  持剑之手已废,顾影笙明白自己不是影一的对手,既然如此,在那些孙子赶过来对自己下达逐客令以前,莫不如由他自己,将这掌门的位子亲手交给他想交的人。

  时至今日,他只是有些好奇,影一究竟是从何时起对他动了杀念。

  于是,顾影笙拖着那只受伤的右手绕过架阁,径直来到影一面前,注视着他问,“是从祭月节那晚开始的?”

  影一却摇了摇头,“掌门难道忘了?十年前你屠遍黄岭匪帮时,无名便已试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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