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璋初来乍到也不认生，言语有度进退得体，竟奇异地和长他许多岁的陆钰相谈甚欢，宁锦婳看他脸色苍白，急忙让他回去休息。
陆钰东宫藏娇，陪过饭后茶点也匆匆离去。宁锦婳敕令陆玦和陆玥不许打扰华璋弟弟，两个孩子甚少有机会来国公府，兴致不减，在灯火通明的庭院里下棋玩儿，夜色深深，月光洒在地面上，仿佛覆了一层寒霜。
宁锦婳闺房布局一直没有变过，窗边陈设一方案几，她跪坐在蒲团上，手边放着一个黝黑的陶瓷罐和一个药杵，一边道：“兄长，这是我自制的养颜秘方，你带给嫂嫂，替我向她问好。”
和兄长感情甚笃，但她却对那位公主嫂嫂了解不多。比如这回，兄长带着侄子回来，公主须得留在西戎照应，她总共就见过嫂嫂一次，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她不用……算了，装起来罢。”
宁重远摇头失笑，西戎在马背上打天下，功夫好的女子也可上战场，公主是女中佼佼者，和婳婳这种需要人仔细呵护的娇花不同，她绝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不如两把宝刀来得实在。
宁锦婳恍然未觉，念叨着：“还有，我给华璋也准备了礼，虽然不能常相见，兄长你一定要替我美言几句，妹妹一片冰心在玉壶啊。”
刚得知兄长成为西戎驸马时，宁锦婳心中担忧多过开心，这么多年下来，她看兄长一家和和美美，他对公主有情，才放下心来。
宁重远哼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嗯哼，我就知道。”
宁锦婳把白色的粉末从药罐里倒出来，说道：“我一提嫂嫂，你眼神都变啦，嗯……更有人情味儿了，跟之前可不一样。”
她很敏锐，最开始的时候，从来往的书信言谈中，她能看出兄长并不喜欢公主，后来渐渐多了丝欣赏，直到华璋出生，兄长在书信中提公主的次数越来越多，言语也越发柔软，她便知道，兄长陷进去了。
“你啊——”宁重远勾唇一笑，没有回答她，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婳婳，你在他身边，欢喜吗？”
纵然知道结果，宁重远依然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定定看着她，“你什么都不用怕，只需知道，兄长是你永远的后盾。”
“我……欢喜的。”
宁锦婳大为触动，她垂下眼眸，昏黄的烛火照着她娇美的脸庞，依然明艳动人。
她轻声道：“兄长，我心悦他。”这个答案，从她十六岁开始就没有变过。
“夜深了，早些休息。”
“别走！”情急之下，宁锦婳拽住衣袖，小心翼翼道：“兄长，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宁重远看着她，平静道：“只是我再不走，陛下要被外面的蚊虫吸干了。”
宁锦婳讪讪放下他的衣袖，她看看紧闭的窗外，又瞅瞅宁重远的脸色，低头心虚道：“兄长……兄长怎么知道的……”
晚膳不见陆寒霄人影，陛下贵人事忙，她以为他今日不来了，哪儿想在窗边发现了他的身影，宁锦婳手一抖，差点儿把手中的罐子摔碎。
毕竟是一国之君，做梁上君子算怎么回事？宁锦婳给他留面子，没点破，没想到兄长早识破了。
“我怎么知道？呵。”
宁重远冷笑一声，没告诉她多年之前，在这片土地尚且姓齐时，他就发现“蟊贼”胆敢擅闯小姐闺房，为了妹妹的名誉，也为了她的脸皮，他没有声张，默默加重府中防备，私下放过不少冷箭。
宁锦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陆世子心知她爱洁，梳洗一番才去见她。她时常闻到的血腥味儿不是执行任务时伤的，是被她敬爱的兄长亲手所伤。
陆寒霄不说，宁重远也不会点破，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打开房门，摆了摆手，“夜寒露重，不必送我。”
宁锦婳没有出来送，也没有机会出来送他。昏黄的烛火映照屋内的剪影，男人身形高大，女人身姿绰约，他们窃窃私语，片刻后，男人环抱女人，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不分彼此。
宁重远驻足观望，恍然想起母亲临走时对他的嘱托，让他照顾好幼妹，如今他做到了吗？
过了许久，他释然般地一笑，踏着皎白的月光，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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