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了侧身,问 她。
张静娴的眼 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 回问 ,“你愿意让我离开长陵?”
她当然想亲自前去了,不仅能体验他口中的权力是什么滋味,还能避开他一段时日。
他待在长陵,她去堰平县,两人分 隔两地 的期间,只要张静娴狠下心不管在北府军的表兄村人,逃之夭夭也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愿意。阿娴已经是我敬告过 天地 的夫人,难道我怕你逃了不成?”谢蕴笑着,带着些油渍的长指温柔地 落在她的鼻尖。
他喟叹,那颗浅色的小痣似乎都 明亮了不少。
张静娴仰头看着他,呼吸乱了乱,又 是一个不能拒绝的诱惑,他敢抛过 来她……也敢收下。
“我想去!”
她大声说完这几个字,谢蕴眼 底的笑意略微加深,“好啊。”
他会找人陪着她同去,一个令他最安心的人。
次日,叔简还未来得及返回建康,张静娴倒是收拾好行装,牵着神采飞扬的小驹出了府门 。
黄莺这次没 有 随她离开,天气逐渐冷了,它懒洋洋的不想再飞来飞去,长陵的府中不缺炭火,它更能适应。
所幸人类朋友认认真真地 和它解释了,离开只是暂时的,兴许三五日而已,她又 会回来。
翁粮官年纪大了也不能同去,所以除了昨日的官吏外,便只有 十 几个部曲陪她。
蟛和义 羽她比较熟悉的人都 在其中,看到他们,张静娴脸上的笑容灿烂又 明媚,心情别提有 多好了。
她还在心中打算,等堰平县的公 事一了,借着谢蕴不在身边的机会,找到同乡给舅父舅母再送一封信。
“有 人不擅骑马吗?”出门 看到一辆马车,张静娴怀疑是为 昨日那个被她质问 的官吏准备的。
看他的样子,想来养尊处优惯了,受不了在马背上颠簸。
无人回答她的疑问 。
张静娴抿了抿唇,感觉些许怪异,然而下一刻,事实印证了她的直觉。
马车的车门 打开,眼 睛对 上一双幽深的黑眸,她直接愣住了,他不是说他不怕她逃跑吗?
“阿娴,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但我受不了醒来时看不到你。”谢蕴淡淡地 说了一句话,没 有 骗她。
“阿娴,我的腿很疼。”
夜夜做的噩梦成为 了对 谢蕴最恶毒的折磨,唯有 睁开眼 睛看到她乖乖顺顺地 躺在自己的怀里,他才可以忍下头和心脏都 炸开的剧痛。
可若是看不到她,只是想想,谢蕴全 身的血液便僵结凝固,他会成为 一个真正的,不受控制的疯子。
杀人,封锁整个长陵,找到她,求助鬼神……一时之间,从来不会心慌的谢使君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她的存在让他区分 梦境和现实,但她不在,他会将梦境当做现实。
受不了?腿疼?
张静娴听到这里,真的无法想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尤其听到的不止她一人,但他们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她不可以。
她怕他再说下去自己要没 有 脸面了,悄悄地 瞪了他一眼 ,嘴唇蠕动着发出声音,“不准再说一个字。”
她心里有 气,郁闷不乐,语气便是冷淡的。
谢蕴却笑了下,从马车里朝她伸出一只手。
张静娴转头牵着小驹往后方去,表情平静,疼死他算了,今日又 未曾下雨,她觉得他在骗她。
“阿娴,我昨夜放过 了你一次。”谢蕴的手臂依旧伸着,不慌不忙地 开口,昨夜没 有 他的仁慈,她今日必定骑不了马。
其实,他对 她一直很宽容,远没 有 到磋磨她的地 步。
周围的部曲纷纷垂下了头,张静娴还看到昨日那名官吏急忙退后了好几步,她拍了拍小驹,让它跟着黑马,自己抬脚迈入马车的车厢。
谢蕴的手牵住了她的。
张静娴挣脱了几下,没 有 挣开,随他去了。
日后等到机会,她仍是会毫不犹豫地 离开他,甩开他的手。
第104章
马车里面 ,张静娴从坐进来就没有说话,为了 平息心头的郁闷,她索性又闭上了 眼睛。
眼睛闭上的时候,身体的感 官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手 指正在被人一根一根地揉捏,每捏一下,张静娴的睫毛就跟着颤一下。而仿佛是为了 报复她方才转头便走的举动,灼烫的气息也渐渐靠近。
指尖被轻轻咬住的一刻,张静娴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她半睁着眼睛看去,谢蕴的薄唇正含着她的手 指,黑眸却是略微抬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一等一俊美 的好 皮相此时完全彰显了 其作用,他在故意引诱面 前这个单纯老实的农女。
马车刚好 经过长陵城中的坊市,喧闹声不绝于耳,可车厢里面 的空气仿若凝固了 一般,安静的,不会再流动。
谢蕴慢条斯理 噬咬着她的手 指,从指尖到指腹的薄茧再到泛白的骨节,深深凝视的眼神 未有一分改变。
马车外面 的声音像是被隔开,模模糊糊的,怎么都听不清楚,但 张静娴能分毫不差地听到那种勾人的、暧昧的、亲密的吸吮声。
啧啧作响。
“谢蕴,你 就不能正常一些?”终于,她难耐地咬了 下嘴唇,带着恼怒与羞耻的意味直呼他的名字。
她刻意压低了 声音,唯恐被外头的人听见。
谢蕴理 所当然地摇摇头,微微漾开的笑容勾魂摄魄,随手 拿出一把弓箭递给她,“对着阿娴,不能。”
张静娴看到他脸上的笑,晃了 晃神 ,不过很快她恢复了 神 智,沉默片刻,说应该在长陵城中为他请一位大夫,“我觉得你 是生病了 。”
病的还不轻,夜里莫名其妙地做噩梦也就罢了 ,每次醒来模样那么的吓人,若非她胆量向来很大,绝对受不了 和他睡在一起。
除了 夜里,他白日的一些举动也让人琢磨不透,就比如现在,抓着她的手 指又亲又咬……将她的弓箭还给她也不能解释他不似正常人的行为。
“嗯,从堰平县归来开始吃药。”难得,这一次谢蕴没有反驳她的话,承认自 己确实生病了 ,还愿意吃药医治。
可是张静娴仍觉得怪怪的,因为他的眼珠始终暗幽幽地盯着自 己,回答吃药的瞬间尤甚。
仿佛他口中的药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人。
张静娴忍不住打了 个寒战,强行摆出一副冷脸,让他现在立刻松开自 己的手 ,“你 是长陵的使君,在外需得端方严肃,不可以行惑乱之事。”
就算他自 己控制不住,也别拉着她。
张静娴自 认是正经人、正常人,想到旁人发现她手 上密密麻麻的痕迹露出的诡异眼神 ,头皮一阵发麻。
闻言,谢蕴突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的模样与往常的他相比更是判若两人。
随行的那名官吏听到从马车那里传来的大笑声,一时不敢相信,怀疑地确认了 好 几遍。
直到马车的窗户不知被谁猛地推开,他飞快地瞄了 一眼,神 情凝滞,居然真是生性冷漠的使君。
“啪”的一下,张静娴用力 将车窗推开,谢蕴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他冷冷淡淡地扫了 一眼窗外,将要出城了 ,速度加快,到堰平县只需半日的路程。
“一路慢行。”
谢蕴开口吩咐驾车的部曲,最好 次日或者再迟一日到达堰平县城。时间越迟,这个农女才能明白手 握权势的滋味有多么美 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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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平县是一个各方面 都中规中矩的地方,不过因为靠近长陵郡城,第 一眼给人的印象还是比武阳县繁荣。
到达堰平县城门时,张静娴一点都不觉得疲累,这一路上停停歇歇,他们足足耗费了 两日的时间。
本来她心里急切,催促着赶路,但 那名官吏告诉她堰平县令需要时间。
张静娴一开始不理 解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当进城后,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小老头一脸激动地朝她行跪拜大礼,并长跪不起时,她忽然就懂了 。
这个看起来比庶民还寒酸的小老头就是堰平县的申县令。
他需要时间得知长陵来人,也需要时间敷衍糊弄自 己。
估计考虑到她的出身,申县令才故意扮作俭朴的模样,但 张静娴觉得他装的太假了 ,反而令她怀疑。
看着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张静娴脸上毫无波动,走上前,平静地请他起身。
申县令应了 一声,站起来,不稳地晃了 一下,苍老的身体竟然又摔了 回去。
此时谢使君并不在,他说自 己不会插手 ,进城后便直接乘着马车和两名部曲去了 城中的客舍。
没有他,张静娴反而更放松一些,她的眼睛看过申县令红润的脸颊和少有皱纹的手 背,无动于衷地走过去。
申县令的身后就是处官邸,布置的不算奢华,但 该有的都不缺,样样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