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此生长眠
宋篱浑身是血地送进了医院，来时的路，从大门口下车开始，滴滴答答的血液绵延到抢救室门口，直至她被放在床上推进去。
贺谦脸上挂着泪，身上和手里都沾着血，瞳孔失去了聚焦能力，却还是死死盯住门口亮着的灯。
杨霄停好车子过来，远远就看到贺谦高大的身影，穿着的白色衬衫已经被血液湿透，特别是胸前与腹部，触目惊心！
商场上杀伐果决的锐气、点石成金的辉煌，所有的意气风发，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凌璞言大晚上接到电话说宋篱被送进医院，他立马就动身过来了，在路上才收到照片，贺谦抱着鲜血淋漓的宋篱从瓷云阁跑出来！
他当时的彷徨无助……可以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他见过太多的腥风血雨从未有过半分恐惧，而如今，仅仅只是一张照片里的血渍，他就害怕得不行。
宋篱在里面抢救了一个小时，院长和两个科室主任风风火火冲进抢救室。
两个小时后，医生们陆续出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凌璞言已经尽最大可能在美国拖住贺谦的行程了，为的就是给宋篱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孩子的问题，可没想到却换来了这个结果！
他明明知道贺谦今天回来，为什么不事先截住贺谦先跟他谈，而是放任宋篱独自面对贺谦！他不该犹豫的！
杨霄眼看贺谦脚下站不住了，往后软了几下，赶忙过去撑住他的身体。
贺谦手机都拿不稳，指间按着号码，还按错了好几次，视线被泪水朦胧，屏幕被血渍模糊，声带颤抖：“爸，爸，你救救宋篱，你救救她！你快来救救她……”
他失魂落魄得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急需抓住最具安全感的大人，寻求庇护。
天生带着对父亲的逆骨的男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家里低过头，今天却哆嗦着向父亲求救，哭得肝肠寸断！
宋篱把这座名为贺谦的城池倾倒了。
贺既同乘坐私人飞机直达医院天台的时间，已是深夜十一点了，此刻的宋篱被送往ICU，奄奄一息。
这个时候，徐禾敏也带着军区的医疗团队过来了，正在和凌璞言说着话。
还有渊城医院的院长和急召回来的各科室主任及专家在接耳交谈。
一条长廊，人头攒动，站满了权威级别的大神们。
随着徐禾敏的人出来又是一阵摇头，凌璞言心脏被拧成一股麻绳，整个人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用手撑住墙壁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
贺谦没有歇斯底里，立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极力克制，眼底只剩颓废。
里面插满管子的女人，肚子里还孕育着他们的孩子，这个喜悦他才刚刚得知，来日方长，他不能倒下，他要照顾她和孩子一生一世的！
贺既同出来后，站在贺谦面前，也是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什么天意，什么奇迹，贺既同和徐禾敏都到跟前了，那么多医生查看了宋篱的情况一遍又一遍，怎么可能还会存在！
贺谦全身肌肉终于控制不住地抖动了，悲恸绝望的情绪随着血液流动于身体的各个部位，微微抽搐，几欲作呕……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了！他们一家三口只差一步就可以幸福美满的！
杨霄离得最近，他逼散出来的寒气太重，清晰地看着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特别是身前一大块干涸的血，沦变为黑色，让人觉得恐怖又诡异。
凌璞言强忍心中的难受，连咽下一口气都显得非常辛苦，叫来旁边的人，让他们到宋篱家里，把她母亲接过来，还特意叮嘱要找人帮忙看着她妹妹。
随后，一行人决意放弃治疗，宋篱被送入VIP病房。
贺谦奋力阻止，不可以，不可以放弃！宋篱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两条人命啊！
贺书行也大半夜赶过来了，只带了一个陈岸，与杨霄一起，三个人合力架着贺谦，按得住他的蛮劲，可始终按不住他的悲痛……
范舞菊颤颤巍巍地来到医院，进入宋篱的病房，看到自己的女儿了无生息地躺在那里，整个人都静止了！
她再一次像似跌落幽深的井底，扑腾着、挣扎着在求救，内心的呐喊和咆哮，换来的全是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上一次，是丈夫，这一次，是女儿。
像是等到了自己最亲的人，宋篱就再也熬不住了，在夜里十一点56分的时候，她生命跳动的线条停止在这一刻。
今天是她三十岁的生日，2022年9月的最后一天，她死在了贺谦最爱她的这一年。
宋篱活了整整三十年，几近一半的时光都在痛苦里挣扎，在她最灿烂的年纪里，被贺谦的魔爪笼罩下不见天日，如此美丽的姑娘，却不得善终，带着她的孩子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世界。
贺谦缓不过劲，捂着胸口，耳朵就像上了消音器，他感觉鼻息间失去了氧气，吐了一口黑血，一头栽倒在地……
其实他心里清楚，宋篱根本不是他的仇恨，而且他的良药。
十三年来，每当他受累受挫之时，只要看到她，就会安心，就会充满能量。
可是现在，这味良药消失了，他就再也好不起来了。
贺谦再次睁开眼睛，已是艳阳天。
宋篱被送进了停尸房，白布裹着，从头到脚被盖得严严实实，死寂的氛围在见证着这个不争的事实。
范舞菊紧挨着宋南山站在一旁，一夜白头的母亲，哭得泪水都干了、声音都哑了，要不是儿子在强撑着她的身体，她也是倒地不起的一副躯干而已。
凌璞言闭紧双眼，喉结上下翻滚，被冷嗖嗖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要他怎么忘记那个人的一颦一眸，她温柔的微笑，她梨花带雨的哭闹……
贺谦不让那些人带走宋篱，上前箍住她的遗体，双手战栗不止仍旧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贺既同和贺书行跑过来，一左一右拖开他，禁锢住他乱晃的肢体，一个护士赶紧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
葬礼在三天后的清晨，城北郊区的墓园，与她的父亲挨在一起。
范舞菊早就站不稳了，全程都是宋南山紧紧搂住她，支撑着她。
凌璞言望着墓碑，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已然思绪万千……世间没有后悔药，他在心中重新谋划得再缜密也无济于事，时光不能倒流，不能让人再走一遭。
贺谦没有出现，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幡然醒悟，觉得自己不配来送行，觉得宋篱不会希望看到他。
还是……到现在依旧不肯相信宋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
宋篱的黑白照，是她踏入渊城大学的第一天拍的，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穿着白色衬衫，头发高高扎起，笑容灿烂得如同燃烧的火焰，散发着万丈光芒……
她这般热情洋溢，朝气蓬勃，深邃的双眼像星辰又像大海，令人迷醉。
可她的美丽太过短暂，生命之花还来不及盛开，就已仓促结束，在此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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