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着小径两侧的竹林。
几绺青丝拂拭过魏萤的脸颊,她随手折了一根竹枝。
她表妹和谢观澜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腹黑深沉手段下作,连感情都能拿来当做博弈的筹码,简直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也就是表妹对权势没什么兴趣,否则——
她表妹的城府再加上裴凛的筹谋布局,这天下究竟姓什么,还真不一定。
魏萤望向中天明月。
“谢瓒……”
她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魏萤身后。
谢观澜负手而立,“宁宁威胁我,如果我令你不开心,她便不会嫁给我。魏高阳,你也知道宁宁一个小姑娘能走到今日,十分的不容易。究竟如何选择,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魏萤转身看他,“宁宁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妨碍你和宁宁。但是谢指挥使,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我和谢瓒的事。”
谢观澜盯着她,“如果我一定要插手呢?”
月色清幽,竹叶潇潇。
长久的寂静过后,魏萤慢慢拔出宝剑。
剑刃折射寒芒,倒映出了魏萤的丹凤眼。
她没有选择用闻星落提出的法子。
她只是淡漠地迎上谢观澜的眼睛,幽幽道:“裴凛以死明志,以身殉国,魏高阳未尝不可。谢指挥使若是逼急了……我不介意留给宁宁和谢瓒一具尸体。”
少女的容貌和闻星落颇有些像,只是眉眼轮廓要更加清冷倔强。
叫人深信,她的话绝非信口开河。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一道轻笑声突然从屋檐上传来。
谢瓒一手拎着个酒葫芦,在屋顶上的坐姿十分慵懒,“大哥,我的事确实用不着你插手。一个女人罢了,难道我还搞不定吗?你帮谢小四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个傻子。可你这样帮我,显得我很无能诶。”
谢观澜沉默半晌,拂袖离开。
魏萤收剑入鞘,冷眼瞥向谢瓒,“我不会感谢你的,我永远视你为寇仇。”
谢瓒饮了口酒,漫不经心地睨向她,“你身上烙印着我的名字,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奴隶。魏高阳,恨也好,爱也罢,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我。”
竹影寥落。
不远处的寝屋里,闻星落背靠在槅扇后,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很清楚无论是她还是谢观澜,都已经没办法再掺和表姐和谢瓒的事。
这两人结局如何,谁也没办法预料。
三日后。
临安城的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谢观澜在临安府宴请江南诸郡的王。
宴席上,吴王十分不满,蛮横道:“纵然谢指挥使战功赫赫,可这里毕竟是江南,不是你撒野的地盘!你一个小辈,怎敢高坐主座,受我等的礼?!”
谢观澜慢条斯理地吃了口酒,将青铜酒樽放在食案上。
他掀起眼皮,“谢某的五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到了长江以北。若是吴王不肯归顺,谢某不介意在三天内,踏平江南。”
吴王脸色变了变。
虽然生出了胆怯,可他看了眼四周的诸侯王,仍然挺着胸膛梗着脖子道:“那又如何?!我等在江南囤兵数十万,难道还没有一战之力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谢观澜瞥向众人,“诸位也是这般想的吗?”
众人喏喏低头。
他们又不傻,谢观澜实力如何有目共睹,他们只是有钱罢了,论起军事实力,还远远不足以和谢观澜抗衡。
不知是谁率先起身,拱手作揖道:“我等愿意誓死效忠指挥使!”
有他带头,其他人争先恐后地起身,跟着宣誓忠诚。
吴王惊呆了,“昨天夜里商量的时候,你们不是这样说的啊!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像个傻子诶!”
其他人连忙与他割席道:“我等不明白吴王的意思!”
“你们——”
吴王颤抖着指向他们,一时气急。
谢瓒悄然出现在吴王身后。
他慵懒低笑,手中长剑抵上吴王的侧颈,“我大哥心地仁善宽容治下,可若是有不长眼的蓄意挑衅,那可就没什么好脾气了。”
话音落地,长剑深深割破了吴王的脖颈。
血液四溅,满场寂静。
余下的诸侯王怔愣片刻,意识到谢观澜这是杀鸡儆猴,顿时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竟冲谢观澜直呼天子。
至此,江南诸郡不战而降。
…
一个月后。
谢观澜把闻星落带回了京城。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定在同一日,礼部官员负责前者,谢厌臣、香君和贺愈负责后者,历经险阻,难得置办喜事,谁也不想草率了事,因此皇宫里一时间各种采买置办,忙得不可开交。
镇北王府也从蓉城搬到了京城。
老太妃坚持让闻星落从镇北王府出嫁,因此待嫁的这段日子,她便一直和老人家、谢靖住在王府里。
这日秋高气爽。
陈乐之来找闻星落玩儿。
见少女端坐在芙蓉树下写请帖,不由好奇道:“这是送给谁的请帖,竟然劳驾你亲自写?”
闻星落已经写完了,一边认真地盖上自己的私印,一边回答道:“是写给我兄长的。”
“兄长?”陈乐之不解地撑着脸,“他们就住在王府,还需要请帖吗?”
闻星落吹了吹墨迹,笑道:“是我大哥。”
陈乐之顿了顿,反应过来闻星落说的是谢序迟。
她小声道:“话说回来,谢折死后我就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儿?”
闻星落望了眼天气,起身牵住陈乐之的手,“我带你去见他。”
两人乘坐马车离开镇北王府,直奔城郊镇国寺。
古刹深深,松柏郁郁。
穿过佛寺殿廊,便瞧见有年轻的白衣僧人正在侍弄花草。
闻星落注视他的背影,轻声唤道:“长兄。”
第361章 大婚(1)
白衣僧人慢慢转过身。
禅院里花影交叠,僧人面若秋月凤眸微挑,赫然正是谢序迟。
陈乐之呆愣在原地,不敢确信地唤道:“太……太子殿下?”
“郡主,这里可没有什么太子,只有镇国寺里的一个普通僧人罢了。”谢序迟放下浇花的水壶,笑意吟吟地注视闻星落,“妹妹难得来探望我,莫非是好事将近?”
闻星落出神地看着他那双酷似母亲的凤眼。
良久,她递上请帖,温声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和子衡大婚的日子,我想请长兄前往镇北王府赴宴吃酒,送我出嫁。”
谢序迟接过那封大红牡丹描金请帖。
视线落在那两个紧紧挨着的名字上,谢序迟恍惚道:“若是母亲还在,一定会为妹妹高兴。”
闻星落默然。
“我一定会去的。”谢序迟收起请帖,转身回禅房拿来了一沓书信,“正好宁宁你今日过来了,劳驾你替我将这些信转交给阿厌。”
闻星落:“……我二哥哥好像不大情愿和你通信。”
对于谢序迟和谢厌臣的事情,闻星落这段时间略有耳闻。
谢序迟总是不厌其烦给她二哥哥写信,可是二哥哥不愿意搭理他,从未给过回信。
“无妨。”谢序迟又拿出另一沓书信,分别塞给陈乐之和闻星落,“这是给你长姐的,这是给谢观澜的。”
陈乐之略微崩溃,“……太子殿下你都当了和尚,你还要和我长姐通信,你当心被方丈批评六根不净!而且你和我长姐都不熟,你们能聊什么啊!”
“我与你长姐只是笔友罢了,所聊之事不过芸芸众生,无关风月。”
闻星落一言难尽,“你和子衡似乎也没什么好聊的吧?”
“宁宁错了,妹夫很有趣,倒是众多笔友之中,最与我心意相通之人。”
谢观澜很有趣?
与谢序迟心意相通?
闻星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谢观澜是怎么个有趣法。
她很好奇谢观澜那种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的人,在信里究竟和她大哥聊了些什么,于是央着谢序迟拿谢观澜的回信给她看。
等她一一看完,不禁陷入了沉默。
陈乐之忍不住吐槽,“太子殿下你确定这是正常的书信往来?!”
谢序迟茫然,“他有信必回,可见待我极是上心。这般佳友,无异于子期伯牙。”
陈乐之:“……”
闻星落:“……”
其实谢观澜起初的几封回信还算正常。
可是,也许是因为谢序迟在信里太过啰嗦,谢观澜的回信逐渐开始变得不耐烦,甚至到后来他的每封回信都只写着同一句话:
——别给我写信了,很烦。
回了这么十几封信,谢观澜的字迹愈发敷衍潦草,最后干脆懒得写字了,只回了一封画着大红叉叉的书信,乍一眼望去血淋淋的,像是某种无声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