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如风气急败坏,指着谢拾安,半晌说不出话来。
闻如云负着手,视线掠过钱匣子。
闻星落的生意瞧着虽小,可是敛财手段却很是了得,这才一两个时辰就赚了许多钱,抵得上他在闻家小一年的月钱了。
虽说他身为君子并不爱财,可是不知怎的,亲眼看见闻星落赚钱如流水,他心底依旧生出了一丝隐秘的不甘心。
仿佛眼前这些钱财本不该属于闻星落,而应当属于他闻如云。
这么多钱,足够他买一匹绫锦裁成新袍子,他生得清隽雅致,穿月白绫锦的袍子定然好看……
他想着,闻月引在旁边担心道:“二哥,小妹卖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她和谢四公子还在卖盐。大周律例,民间不许贩卖私盐,否则轻则拘禁罚没,重则杖刑充军……小妹和谢四公子这般大张旗鼓地卖盐,不会出事吧?”
闻如云望向那一缸雪白的精盐。
是了。
闻星落和谢拾安这是在贩卖私盐!
如果被举报,他们是会被抓起来的!
思及此,闻如云几乎不掩饰眼底的恶意,径直去找官兵。
不出一时半刻,几名官兵来到闻星落的摊位前,询问他们有没有官府颁发的售盐许可令。
闻月引蹙起柳叶眉,担忧道:“小妹难道不知私自贩盐乃是大罪?!你可连累死谢四公子了!谢四公子,小女代妹妹向你赔个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朝谢拾安款款福了一礼。
谢拾安翻了个白眼,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谁在说话呀,这口臭味儿可真熏人!”
闻月引:“……”
少女的指甲硬生生掐进掌心。
她红着眼圈望向谢拾安,杏眼里的委屈和厌恨几乎快要藏不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谢拾安前世今生都这么讨厌她。
明明她和闻星落长得一模一样,明明她比闻星落更加冰雪聪明善解人意……
谢拾安如此有眼无珠不分好歹,活该他前世被横梁砸断腿!
她正想着,闻星落突然拿出一卷文书递给官兵:“这是官府前些年盖过章的文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允许谢家售卖盐铁。”
官兵看过之后,点头道:“不错,上头确实有杜太守的印章。”
闻月引和闻如云不禁愕然。
谢拾安得意地睨他们一眼:“听见没?!我们可是有许可令的!自个儿没本事赚钱,却来眼红我们!一身的心眼和算计,全都使在打小报告上了,呸,一辈子扶不上墙的烂泥!”
闻家四兄妹顿时脸色铁青。
闻如云脊梁挺直,盯着闻星落,冷冷道:“你不过只会一些投机取巧的小手段罢了,真以为能上得了台面?做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闻星落歪头,口吻虚心:“还请二哥指教。”
闻月引款款上前,护在闻如云前面,正色道:“小妹,我还是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将来二哥成为蜀郡首富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说罢,四人绷着脸走了。
闻星落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瓣。
蜀郡首富?
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午后晴空万里,蓝天上飘着几只纸鸢。
演武比试即将开始,校场上已经热闹起来。
蜀郡的少年们五人为一队,佩戴不同颜色的抹额作为区分。
校场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大的塔楼,由无数根木头搭建而成,塔楼通身系满彩色飘带,塔尖上插着一面绣着“帅”字的旗幡。
率先爬上塔尖,夺得旗幡的队伍便算是魁首。
随着令官敲响铜锣,少年们一夹马肚,朝校场尽头的塔楼疾驰而去。
校场外的呐喊助威声震天响。
闻星落看了一眼官员们所坐的位置。
前世相中闻如雷的那位老将军就坐在谢观澜身后,正兴致勃勃地盯着场内。
而场内,一马当先的人不再是闻如雷。
谢拾安一骑绝尘,鹅黄抹额系带在脑后急剧翻飞。
少年鲜衣怒马,嚣张至极。
第33章 谢观澜恶意毕现
校场内。
闻如雷在疾驰的马背上伏低身子,死死盯着前面的谢拾安。
他自诩骑射功夫在同龄少年中所向披靡。
这一次演武比试,也是冲着夺得魁首大出风头的目的来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杀出来一个谢拾安?!
闻如雷听着周围如雷贯耳的喝彩声,知道场外所有的观众都在为谢拾安叫好。
可是,本不该如此的。
闻如雷隐隐觉得,事情本不该如此。
出风头的人应当是他。
最先抵达塔楼的人,也应当是他!
他咬着牙,恶狠狠一夹马肚,催动骏马跑得更快些。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似乎都追不上谢拾安……
谢拾安风驰电掣般来到塔楼底下,已经率先开始了攀爬。
他爬上第一层的时候,闻如雷等其他少年才陆陆续续赶到,一窝蜂般争相爬上塔楼。
在塔楼上是可以对其他队伍的人出手的。
于是最前面的谢拾安成了众矢之的,无数双手从下方伸向他,企图将他拉下来,好叫自己的队伍踩着他上位。
谢拾安的队友很靠谱,帮他拦住了大部分竞争对手,只余下几个精锐成了漏网之鱼,朝着谢拾安紧追而去。
谢拾安爬到一半,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人从底下拽住,垂眸一看,不由勾唇:“小爷还寻思着没机会揍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拽他的人正是闻如雷。
闻如雷喘着气,眼睛如同怨鬼般迸发出浓烈的不甘。
他狞笑:“演武比试,不论贵贱,不论生死。这座塔楼高达百尺,要是谢四公子在这里发生什么‘意外’,镇北王府的人可不会替你出头!”
谢拾安讥笑两声,突然指着闻如雷下方:“他们追上来了!”
闻如雷愣了愣,下意识望向下方。
等他意识到谢拾安是在骗他的时候,谢拾安的拳头已经携裹着赫赫风声,恶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
闻如雷吃痛大叫,连忙抬手招架谢拾安的攻势。
“打起来了!”
观众席上传来兴奋的呼喊声。
闻星落盯着谢拾安,无意识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担心。
她原本期望他能夺魁,能抢走闻如雷的机缘,能为她报仇。
可是现在,看着他在那么高的地方与人打斗,闻星落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期望他平安无事……
闻星落后知后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真的把谢拾安当成哥哥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闻月引娇滴滴的呐喊声:“三哥,你一定要打败他夺得魁首呀!我和两位兄长等你凯旋!”
闻如云出现在闻星落身边,讥笑道:“闻星落,像你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恐怕根本体会不到月引和我们的兄妹情深吧?你贪图富贵爱慕权势,心里只盼着谢拾安获胜,对不对?”
闻星落道:“你错了。”
闻如云挑眉:“哪里错了?”
“我没有盼他获胜,我只盼他平安无事。”
闻如云一怔。
他再次望向场内。
塔楼高百尺。
闻如雷和谢拾安一边打斗一边往上攀爬,众人只注意到他们你争我夺十分精彩,却忽略了那个位置十分危险。
一旦摔下来……
轻则粉身碎骨,重则当场殒命。
闻如云喉结滚动,在听见闻月引还在娇声高呼“打他打他、快点往上爬”的时候,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然而没等他想太多,不远处的谢观澜突然起身。
青年踩着看台边缘,好似一阵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场内。
“哎哟!”杜太守惊呼一声,“谢指挥使,你进去干什么?!难道你想当众帮谢四公子作弊不成?!”
其他官员也纷纷起身,不解地望向场内。
闻如云恼恨地攥紧双拳:“谢指挥使想作弊?!”
“不是作弊……”闻星落的圆瞳忍不住剧烈收缩,“是塔楼……”
支撑塔楼的那根主桅杆出了问题!
高达百尺的塔楼摇摇欲坠,随着越来越多的少年们攀爬上去,竟然逐渐有倾塌的架势!
可是……
可是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闻星落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猛地挽起裙裾,翻身跳进围栏。
少女稚嫩的声音穿透整座校场:“四哥哥,快下来!”
爬得慢的少年们还算走运,趁着塔楼还没有坍塌,迅速跳了下来。
可是谢拾安爬得太高了。
在塔楼第十层,他一脚踹开闻如雷,蕴着轻功直奔塔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