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子嗣颇多,他富贵显赫。
可是,他唯独姻缘不顺。
他沉沉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月色皎洁。
被月华笼罩的女子,凭风而立仙姿琼颜。
她轻声,“可是我并不喜欢你。王爷,自国破家亡以来,我经历了那么多,我此生都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男子。”
谢靖的眼底漫上难过,却依旧执着道:“对你好,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喜不喜欢我,都不影响我对你好,反正我喜欢你就行了。”
卫姒叹了口气,“我迟早要回京城。”
谢靖并不意外她的选择。
父母兄嫂皆都被杀,这等血仇谁能咽下!
他想了想,忽然上前握住卫姒的手,定定道:“不就是报仇吗?我帮你!格老子的,我明天就反了朝廷!”
卫姒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承蒙王爷偏爱,这两年给了我容身之所。然而魏姒孑然一身,没有可以回报王爷的东西,因此不能再接受王爷更贵重的馈赠。”
战争,那是要死人的。
上至诸侯王下至平民百姓,最残酷时,血流成河十室九空。
卫姒不想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她抽出手,往窗边退了几步。
像是谢靖握不进掌心的月亮。
谢靖满脸失落,像是被抛弃的大狗,“姒姒……”
…
屑金院。
魏萤撑着脸,“镇北王竟然为了姑母,弄死了那个姓孙的,这么看来他很爱姑母嘛。表妹,你说咱们能不能利用镇北王——”
“不能。”闻星落一边整理笔墨纸砚,一边打断她。
“为什么?”魏萤反问,“借力打力,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很好?史书上那些国破家亡的皇子,都是出游列国借兵复国的,只要许给他们一定的好处就可以了。”
“表姐想问别的诸侯王借兵,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唯独不可以是镇北王。”闻星落起身,“我要就寝了,烦请表姐移步。”
“妇人之仁!”
魏萤不满地踏出了门槛。
闻星落躺到榻上。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
她接纳了表姐待在身边,却从没有想过要参与她的复国计划。
也许是上辈子遭遇了父兄的背叛,这一世,她只想和家人至亲待在一起,一家子热热闹闹地享受团圆之乐。
可是……
无论是谢观澜的密谋造反,还是魏萤的复国计划,她都被卷了进去,不得不被时局推着往前走。
闻星落有些难过,拉起锦被蒙住了脑袋。
她梦到了从前。
梦里,她才六七岁的年纪。
父兄带她和闻月引去山中玩耍,她被支使着去摘野果,等她抱着一兜浆果回来时,父兄和姐姐已经下山了。
她不知回家的路,孤零零坐在树下哭了很久。
直到有个大哥哥路过,问她哭什么。
幼时的记忆着实遥远,她已经记不得那个大哥哥的相貌。
梦境里却隐约记起,他似乎穿着绯衣。
山花烂漫。
梦境翻了一页又一页,她瞧见身穿玄色团龙纹锦袍的青年端坐在青城山的老君阁,在老君神像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刻下竹签。
可是闻星落看不清楚他的脸。
也看不见竹签上的字。
第187章 谢观澜已经得到帝位,他还想要求得什么?
青年宽肩窄腰,老君神像下的剪影犹如一把锋寒的狭刀。
宝殿上方,巨大的九重莲花宫灯照落光华,可他形单孤影,分外寥落。
尽管闻星落瞧不见他的脸,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至天明,闺房里蜡泪燃尽,一线天光照进锦帐。
闻星落坐在床榻上,一手拢着锦被,一手撑着榻,从两颊垂落的青丝遮住了小脸。
昨夜的梦里,那个身穿玄色龙袍的青年,是谢观澜吗?
前世,最后他求得了那个位置?
闻星落本该为他高兴,可是不知为何,心脏深处却突兀地生出了密密绵绵的疼痛,晨起时的心脏剧烈跳动又急剧膨胀收缩,勒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得到了那个位置,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他为何出现在老君阁,他还想要求得什么?
闻星落想不明白,也无从求证。
…
花朝节过后,老太妃秘密召集王府众人,商量着要怎么给闻星落举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魏萤偷听回来,告诉闻星落道:“你的及笄礼,他们打算大操大办。”
闻星落正在书斋做白鹤书院布置的功课。
闻言停笔,眼前不由浮现出穆知秋的生辰礼。
按照祖母的脾气,肯定会帮她办的比穆家的更加隆重热闹……
她望向魏萤,“表姐是去年及笄的吗?”
魏萤点点头。
彼时她只是东宫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奴隶。
她是没有及笄礼的。
及笄的那天,她还在侍奉谢瓒。
那天太子谢序迟找了过来,询问谢瓒如何看待西南茶马互市。
谢瓒说,谢观澜是想借茶马互市豢养马匹扩张军队,不可再任由他继续发展,必须想办法削减西南兵力,不妨向天子请一道旨意,安排谢观澜出征边境诸国。
如果谢观澜赢了,那就要求他上缴在战争里的所有获利。
如果他输了,甚至死在了战场上……
那就皆大欢喜。
谢序迟同意了。
临走之际,谢序迟忽然看向她,对谢瓒道:“这小奴在你身边伺候多年,如今倒是生得好看。你最爱美人,竟也能忍着不碰?”
谢瓒轻笑,伸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拖进怀里。
他把她的脸摁进他的胸口,指腹摩挲着她的耳珠和脖颈,漫不经心道:“这小奴今天才及笄,我没那么畜生。”
谢序迟也笑,“那孤今夜,就不打扰你的好事了。”
魏萤隔着衣袖,抚摸手腕上方的烙印。
那一夜,并不是愉快的一夜。
她在帷帐里哭喊了很久,把谢瓒挠的浑身是伤,最后翻身坐在谢瓒的腰上。
她将恶犬项圈扣在他的颈上,一手拽紧锁链,一手恶狠狠掐住他的脖颈,红着眼睛要杀了他。
谢瓒只是看着她笑。
“魏高阳,老子给你脸了?”
他舔着薄唇,声音喑哑不辨喜怒。
他握住她的手腕,仗着过于庞大的体型差,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她所有的力道。
他将她掀翻在地,拖着她来到窗边。
他一把推开窗,不管不顾的将她的脸摁在窗台上。
那样的羞辱……
魏萤手腕上的烙印隐隐作痛。
她没有及笄礼,但她表妹必须有。
魏萤转移话题道:“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去弄来送给你。”
闻星落深深看她一眼,“你别出事就行了。听说外面张贴的布告越来越多,全是找你的,你这段日子别出王府。”
魏萤不在乎,“等办完这场及笄礼,我专门给你准备的那一箱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也不知谢观澜什么时候回来……”
闻星落的手抖了抖。
她表姐居然还没扔掉那箱东西!
镇北王府要办及笄礼的消息不胫而走,丫鬟管事到处采买宴会要用的东西,蓉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王府小姐即将成年。
东北偏院。
徐渺渺好奇,“月引妹妹和闻星落同胞而生,这次及笄礼,不知月引妹妹有没有份?”
闻如风正在给闻青松重新制作灵位,闻言道:“那是自然。我们家对待两位妹妹向来一视同仁,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既然要办及笄礼,当然是两个妹妹一起办。”
“办完及笄礼,月引就是大姑娘了,可以说亲嫁人了。”闻如云宠溺地摸了摸闻月引的头,“等大哥明年考上探花郎,月引就能顺理成章当上太子妃。”
闻月引羞赧,“大哥二哥,咱们家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
一想起明年就能被许给太子,她心情格外愉悦,特意装扮得花枝招展去园子里赏花。
她行至穆知秋的院子,院门口依旧守着几个黑甲侍卫。
隔着半掩的院门,她看见穆知秋坐在石桌边。
石桌上摆着一只竹篮,竹篮里面装满了新摘的牡丹花。
穆知秋拿着剪刀,似乎无聊至极,正在修剪牡丹花的形状。
闻月引微微一笑,隔着门槛唤道:“穆小姐。”
穆知秋抬眸瞥向她,“闻姑娘。”
“你不是说镇北王府和母亲都更喜欢闻星落吗?可是他们现在却要为我举办盛大的及笄礼。”闻月引春风满面,“穆小姐,看来你要失望了。”
穆知秋轻哂,“谁知道你是不是顺带的那个?”
“你——”闻月引气怒,“我看,你就是嫉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