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一阵,我靠着它说道:“才过来便遇到这些,后面不知还有什么,但我半分害怕都没有,最坏无非是送死,从容去赴就行,算得了什么呢,我如今最担心的,只剩下你了。”
它垂头蹭着我,低声咕哝。
“我是认真的,“我望着它的眼睛,“月桂,若我有任何不测,不值得你为我搭上这条命,我会拼死吸引住所有人,你便按照原路一刻不歇的飞走,别管我,也别管我的尸体。我被撕碎或者被吃掉,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去承担这个后果。”
它靠来更近,没再说话。
我心里异常平静,坦荡坦然,真就如我所说的那样从容。
取了些金梳子草喂月桂,我也吃了两块糕点,水囊里的水,我和它各分了一半,还备有一个水囊,这个水囊若是喝完了,我们便面临枯竭。
隔日,空凌大合阵破开了。
月桂精神抖索,带着我离开这个山头。
此地不知是何地,我想到那个女巨人,也许可以问一问她。
但一路寻去,没有半点踪迹,路上偶有见到几只狼形怪的尸体,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小虫,正乌泱泱的在吃着它们。
眼下最严重的问题是缺水,但是飞了几十里都没有遇见,终于在百里外,月桂寻到了一个清澈湖潭。
并不放心马上落下,它载着我在空中寻了良久,这才在湖滩降落。
我不给它碰,我先去饮了一口,过去良久,没有半点不适,我放心下来,让月桂去喝,同时将空掉的水囊灌满。
耳廓听到动静,我忙回过身去,却见那个女巨人从密林里走出,目光正落在我们身上。
虽隔三百来步的距离,但相较她的体型来说,已算很近了,她手中的长鞭极粗,少说也有三丈之长。
月桂警惕的朝我靠近,我将水囊的盖子拧上,一眨不眨的和她对视。
她看着我,又看向月桂,眉梢挑了下:“它好吃么?”
我没有说话,开始计算逃跑路线。
她的速度极快,我若想拦她,我的每一招都必须用尽全力。
“你乘着它飞起的模样,倒很美,“她又道,“便是没那么大的鸟,可以让我也坐上一坐。”
我打量着她,沉默半响,说道:“此地可是相境枯春?”
“方圆五千里,都是。”
“五千里。”我诧异。
那可怎么办,白悉只说了相境枯春这四字。
“……那,“我问道,“诛魔山呢?”
“你是何人?”
“我叫田初九,我自凡界而来,到此找寻一些……呃,我也不知是什么的……真相?”
这番措辞说出口,我自己都傻了。
她果然眉梢挑起,露出困惑和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你要找什么真相?”
“有关我自己的真相。”
“哦,“她点了点头,上下打量我,“你真矮小。”
“……”
我个子其实并不矮,瘦是瘦了些,也远不及杨修夷和师尊他们高,但在女人里,我已算高挑的那一类了,是以从来没人说过我矮,这还是头一回,但对方的体量在这,便是师尊他们过来,都要被喊小矮子了吧,物种区别真是大。
“你要找的这个真相,与诛魔山有关?”
我摇头:“也不是。”
回想了一下木萍当初说过的地名,我说道:“屠神岭,持风湖,诛魔山,付兆山……这些地方,离得可远?”
“远,“她双手抄在胸前,“此地便是持风湖,同诛魔山和付兆山的距离少说也有三千里。”
“诛魔山离这,还有三千里?”
“没错。”
这么远……
“你到底要找什么真相?”
“我也不知道,“我认真说道,“就是……真相,与我身上诸多稀奇古怪有关。”
第501章 罪有应得
但要我说出具体怪在哪里,我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千丝万缕缠着我,有时自己似乎能琢磨出些什么,可还没总结出所以然,转眼又觉得一塌糊涂。
可就是那么奇怪,我身边的人却都似乎知道,杨修夷,呆毛,还有庄先生。
“你并不古怪,“她看着我,“相对来说,我这样的人在你们眼里才是古怪吧?”
我拢眉:“听你意思,你似乎见过不少我的同类?”
“你的同类?”她嗤笑,语声浮起傲慢,“我所见皆为上神,怎与你一个凡胎同类?”
“……”
“吾乃上古温辞一族,为东丘神奴,平日所见非神即仙,你是我这数万年来所见,为数不多的凡胎。”
“……那我更正,“我说道,“听你意思,我和那些上神的体型一样?”
她看着我,略一点头。
虽然我潜意识一直就是这样认为,但也跟着点头:“好吧。”
她没再说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月桂,不知在想什么。
我也不说话,一是忽觉累,二是不知要去哪,相境枯春竟这么大,方圆五千里是什么概念?大半个大章朝了。
整个汉东和整个曲南加起来,都还没有方圆五千里呢。
所以,我要怎么去找?
难道我要回头去问白悉更详尽之处?他不趁机抓着这个机会对我扯一堆乱七八糟的,他便不是他了。
指不定,他现在便在那偷笑,窃喜给我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巨坑吧。
“你要去哪?”女巨人打破沉默。
我抬眸望着她,摇了摇头。
“我叫牧花奕,“她说道,“你要去哪里,我可以为你指路。”
“你要陪着我?”
“我本无聊,不如便陪一陪你,至少我认得路。”
我万没想到还有这番机遇,笑道:“好呀,那便多谢了。”
“小事,不过,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很好看,我可喜欢你的身材了,充满力量,强壮健美,像是大地之母!”
“谬赞,我可不敢当。”
话虽如此,但看得出她因我的话而变得高兴,唇角弯弯的,眼眸都亮了。
有一个当地人作伴,行路着实方便许多,有了一个明确目标,也知道遇见的山,遇见的水都叫什么。
而且,她给了我极大的安定之感。
她同我说,遇见的那些狼形怪,叫做鬯炀,是魑炎后代,它们繁衍非常快,寿命很长,耐热耐旱,最重要的一点,它们不要命。
这一点我已领略过,好奇它们为何这样,她同我说,可能是物种天性。
我问起她的来历,她同我介绍,她在此已十万年,一直守在这里,她的主人是东丘塵安帝君,该帝君元神虽灭,但她护住了他的神息,并保存了完整的神体,待机缘到了,她的主人还会苏醒。
说起这些时,她眼睛里满满的华光,溢彩般明亮。
我难以想象枯守十万年是怎样强大的一个执念,让我守个十年我可能便跑了。书文里常说有情人长情,眼下的牧花奕才是我所遇见的最长情的人。
以及,十万年呐,这个数字好可怕……
我们区区凡胎,百年关头都难以跨越,而我这样的人,甚至三十年都活不到。
我忽然对烛司喊我的“短命鬼“有了一种超脱般的重新认识,甚至,都不觉得生气了。
终究是现实打败了我。
牧花奕来自温辞一族,她的族人不剩几个,甚至可能已经灭亡,她执着守在此地,十万年未曾离开大崇半步,但她说,半点不觉孤单。
这里到处都存在着凶兽,或明或暗,那些鬯炀除了一根筋外,其实不算难对付,她没事找它们练手,还可以玩的很开心。
我问,那真真难对付的是什么。
她思考了下,说是那些变幻无形的气兽。
每次气兽一出现,她便要设法保护自己,通常就是跑,有多远跑多远。
待气兽将能毁灭的毁光,涤荡过山山水水离开后,她才回来。
不过气兽出现的不多,十万年来出现的次数不到十次,但每次都让她心力交瘁。
说到这个,她忽的问我可否见到一个被铁链绑在山崖壁刃上的人。
我眨巴眼睛,努力思索:“好像……有。”
“果然,“她说道,“你快忘了。”
“什么?”
“此人是我所见过的真正的巨人,他高约一百七十丈,是唯独不怕那些气兽的人,他身上迸发而出的煞气,甚至可以吞噬掉那些气兽。”
我隐约似能忆起一个模糊轮廓:“他为何被绑着?”
“他为小人,“牧花奕嗤笑,“他上跳下窜,于各处拱火,拜高踩低,好出头,抢风光,最后急功近利,谎报军情,连累十万神兵困死持风湖,无一生还,他自己则乘龙而逃,苟活了下来。”
“这种人,比纯粹的恶还要令人厌恶。”我说道。
“所以,他被锁在此地万年,永生永世,“牧花奕朝我看来,扬眉轻笑,“他身上所下诅咒极深,见过他的人皆容易将他忘却,所以你不记得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