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唇,虽然遭人嫌弃听着怪难受的,可确实如此。
“我先去,你找个地方躲一躲,吃点东西补充下力气,再看看能不能换身衣裳,难闻死了。”
我点点头:“好。”
“你自己小心。”她起身离开。
我忙拉住她:“烛司!”
“怎么了?”
“如若他没事,你到那边能否先给我讯号,好让我安心。”
她嗯了声:“知道了。”
娇小火红的身子一跃而起,恰好撞下一个魔灵,她顺势扭断了他的脖子,又将另一个魔灵砸下,蹬在他身上借力,轻盈跳出去数十丈,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天空愈渐昏沉,我支着拐杖起身,撕掉身上带血的外袍,避开几个魔灵后摸进一户人家的后院,径直去往卧房。
恰巧是个闺阁,可惜南州天暖,又是春暖花开时,衣橱里的衣衫皆很漂亮,却没有一件厚的。
我飞快除尽身上的衣物,随意挑了数件出来,顾不上肚兜和亵裤,我直接套上里衣,再将衣裙一件件穿上。
斗笠被压得变形,我忍痛洗掉脸上的魔灵血肉,拿了件干净衣衫将头发和脸都包住,重新戴上斗笠。而后在灶台里找了些糕点,草草吃过后,我推门轻声离开。
天空雷声大作,随即雨点砸下,身子很冷,但不敢撑伞,斗笠勉强能遮些风雨,我靠着檐下而行,时时不忘还要避开那些无所不在的魔灵。
东张西望,瞻前顾后,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我才穿过一片街区。
天色越来越暗,雷雨交加,前方是条宽敞主街,满是魔灵,我根本无法过去。
不得已,又找了个角落藏身,坐了半日,远处的厮杀越来越响,甚至有几队魔灵抄近路从我上空跃过。
我心急如焚,轻声唤着烛司的名字,迟迟没有得到回音。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雨水渐渐漫过我的脚腕,急急朝低洼处流去。
如此干等着不是办法,我看向一旁的民房,想了想,扶着墙石爬起。
一个个民户找去,我翻出许多玉器,又在厨房里找到糯米,再去搬几坛酒。
谈不上什么阵法,将糯米和肉扔进酒坛里堵死,在下面生火加热,同时以玉引灵,不过小小的恶作剧。
忙活一个多时辰,我在整片街区分散设了十八个点,然后跑到它们正中心,一条狭窄的小巷弄里。
等了小半个时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我凝神吟念破军咒,几乎同时,十八个酒坛齐齐爆开,声音清脆有力,酒香四溢,四周的魔灵全被吸引了过去。
我用沾过青玉酒液的匕首割开手腕,默念八鬼上诀,而后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对街,数个魔灵咆哮:“什么人!”
两个灰影掠来,被我以七块玉石叠加的丹光嶂所挡,一个灰影迎面扑来,我捏指结印:“泥魄!风鬼!”
两道黑影在他身侧凭空出现,盘旋环上,砰的一声,他爆为一滩血水。
我内腑一痛,一口鲜血被我狠狠咽下。
我加速狂奔,另一只灰影掠来,我变幻结印,左手三指轻扣,与右手交叠:“雨魅!山魍!”
又一团血雾绽开。
我随即吐出满口鲜血,边跑边飞速吟念魑离诀,那两具尸身转瞬黑烟腾起。
我重新割开手腕,再吟八鬼上诀,冲那两缕黑烟伸手:“引佞!行强!”
黑烟萦绕,盘浮在我四周。
越来越多的魔灵追来,我飞快奔至对街,藏入了切灵阵里。
他们怒吼着从我周围追去,停下脚步开始寻我。
大量房屋被推倒,我紧紧捏着手里的匕首,不敢有一丝懈怠。
如此一寻,便是漫漫长夜,我这才明白两方悬殊有多大,整座云英城几乎都是魔灵。
大约卯时,搜寻我的数百个魔灵终于离开,我从废墟里爬出。
远处天幕下不知何时燃起的一场冲天火光,火势浩大如山,密密麻麻的寒鸦从天际飞来,一只只朝火海扑去。
数个魔灵从附近跃过,我忙藏好,心中满是不解,飞蛾扑火尚能理解,可是寒鸦为何也要逐火。
大雨仍在继续,我沿着泥泞小路往前走去。
火光越来越大,数不尽的寒鸦前赴后继的扑去,狂卷的风雨将呛人的焦味横吹向整座城池。
最后一只寒鸦燃尽,一声弦音随即响起。
第307章 竟然是他
琴音如颤,激扬高亢,夹着万钧之力直冲双耳。
风雨呼啸中,那些烧焦的烟灰如浮云般聚而又散,散而再聚,在偌大浮空上,凝为了一团黑雾。
一阵惊寒自我的脊背掠过,我上前一步,清晰的看到那团黑雾渐渐生出高达百丈的形体,凶猛粗狞,状似钩蛇。
我睁大眼睛,气兽……这是气兽!
是谁的,我们的,他们的?
它轰然落下,大地随之一颤,它俯身狂吼,震响尘寰,一股黑色煞气喷出,瞬间涤荡四面,冲向全城。
我忙抱头弓身,强劲的黑风带着碎石狂沙从我头顶急涌而过,似江流奔袭泛起的浩渺水尘。
琴音再起,那气兽化为虚空,冲向北边,一瞬凝成了千军万马,杀向人间。
我握紧手里的匕首,僵傻在了原地。
却在此时,另一阵琴音响起,音律悠遥,肃穆广浩。
那黑雾如潮水褪开,浮上云霄,似积压的层层乌云。
先前的琴音微顿,随即更为猛烈,第二阵琴音不甘示弱,针锋而对。
第二阵琴音并不好听,可是能倾入浑厚内劲,并极快破开对方音律强行控纵气兽心智的,我认定是六胥道人。
第一阵琴音加剧,弹琴者越发昂扬和愤怒,那些黑雾重新凝聚,再不受第二阵琴音所控,愤然冲去,但随即便又戛然而停,停下的一瞬,琴弦绷哑,粗声刺耳,气兽随即烟消云散。
大雨急唰,雨幕如烟,大火仍烧于天地之中,不过黑烟散尽,什么都没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收起匕首,朝那边拔腿奔去。
厮杀怒吼声渐渐传来,**破空声,兵刃交击声,士兵疾声嘶喊,魔灵愤怒咆哮,空中满是血肉腥气。
那是真正的战场了,我咬牙,这不该是我去的地方。
四下张望,我转身奔入一家客栈,直上顶楼,不止远处那一片城区,那附近六七个城区皆为硝烟堆骨之地。
我回身去往另一间客房,近处的归秋广场已被士兵占领,可是密密麻麻从远处主道上涌来的魔灵越来越多。
数以万计,这,这根本也就是个军队啊!
原清拾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从黎明到正午,从正午到黄昏,他们一直在厮杀,打累的退下去,新一队上前。西北处大片房子坍圮,尽数化为废墟。
我没有一直呆在客栈上,而是像是缕无主荒魂四处游荡,饿了就去找些吃的,累了就地坐下小憩。很困,但不敢睡,烛司音讯全无,我的心也一寸寸冷下。
大约亥时时,东边天空大亮,无数火把自那困阵晶墙外涌来,震天的男儿怒喊响起,大地猛颤,四周房檐沙石簌簌抖落。
我在墙角抱膝坐着,看不到外边情况如何,但可以从四方动静得出那是我们的援军,正以千军万马之势冲击向归秋广场。
我把头埋入怀里,希望一切都好,希望啊。
附近这片街区我仍过不去,待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我在一间客栈找了许多吃的,狼吞虎咽之后,我整理好包住头脸的衣衫推开后门朝另一边已安静的小巷走去。
难得的寂寂长街,只零落着寥寥几具尸体。
我俯下身从几具魔灵嘴里挖出尖牙挂在腰上,忽的一顿,有所感的抬起头。
长街拐角一个男子正缓缓而来,月色长衫,背上负琴,身姿清瘦,气质如月。
我微微皱眉,不知是敌是友,是该上前还是该跑开。
他越走越近,容貌秀雅俊美,乌玉长发垂至小腿,发梢随着他的每一步扬起,似跌落尘埃上的水珠子般轻盈。
他微抬起头朝我望来,面淡无波,几缕发丝滑过他光洁的面孔,墨眉下的一双眼眸定如深水,波澜不惊。
这张脸,我似曾见过。
他垂下眼眸,一步步走来。
我静在原地,蓄势待发。
和我隔着几步远,他一言不发的经过,没有停留,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回过头去,他双肩端挺,背上长琴古雅,饰纹精致,裙裾下摆染了几抹血色,像落雪时天幕上的霞光。
这时两个清丽女子红着眼眶从那拐角追来:“先生!”
那男子脚步未停,也并未加速,仍是不疾不徐,逶迤而行。
一个女子脚步渐停,看着我:“你……”
男子这时出声:“锦琴,跟上。”
女子微愣,朝男子的背影望去,重新望着我的目光略有些惊讶。
“是。”她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