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日我醒过来,发现石窟里竟然开了一株红山茶,而我竟然从那山茶枝叶间感受到了霖娘的气息,那时我才意识到,只要我翻遍赤戎所有的炁,只要我找到霖娘的所有清气,也许,霖娘还有救,我以为我也可以这样找到小神仙的气息,可他是白泽,精纯清气才是他的根基,而神仙的精纯清气总是那么容易融化成万物的养分,我根本找不到他。”
阿姮吸吸鼻子,说:“老头,永远消失,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阿姮姑娘,白泽殿下的精纯清气滋养赤戎万物,因而万物之中皆有他的痕迹,清风细雨,也算他的声息啊。”土地安抚道。
“那有什么用!他再也没有神魂,再也不会有意识,再也不会和我说话!”阿姮一下丢开酒壶,酒液汩汩流淌在草地之间,“老头,为什么你们神仙对自己总是这样决绝?”
“没这样的决心,哪能成神呢?”
土地叹气,又打了个酒嗝:“不过赤戎那样的地方,山山水水的都被天衣人的怨恨浸透了,我听同僚说,那地方根本长不出一分鲜活的颜色,又怎么会长出来一株红山茶呢?”
“我怎么知道?”
阿姮大剌剌地靠着石龛,醉眼朦胧:“不止一株红山茶,后来还长了很多漂亮的花木,还结很多果子呢。”
“啥果子?好吃吗?”
“好吃啊。”
阿姮记得自己每天一睁眼,满窟芳草,鲜花如锦,蓊郁的花木总是有摘不完的果子,花香果香,无比馥郁。
“喂,老头,你知不知道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在哪儿?”
阿姮忽然问。
“我松南岭土地什么不知道?南来北往不知多少热闹都在我的耳边,”土地将下巴一抬,“要说举世繁华嘛,那必然是东炎国的国都了。”
“那里必然会有世上最华美的珠玉了?”
“的确如此,”土地点点头,又问她,“你找那些做什么?如今你身有封印,精纯清气对你应该没有什么用吧?”
阿姮双手捧起怀里的布娃娃,阳光下,布娃娃身上的珠饰泛着莹润的光泽,她说:“我要给我的布娃娃做一串世上最漂亮的珠串啊。”
“老头,你这石龛太寒酸了,我在陈家村后面山上的果林里有间小庙,我用不着,不如给你算了,”阿姮转过脸对他说道,“你去给那陆老头托个梦,说我把那庙让给你了,那庙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大啊。”
“……我有庙!我有一间很大的土地庙!”
土地急于挽回颜面,比划起来:“我是知道你路过这儿,才从这个石龛里现身的!我平时住得很大的!”
“哦……”
阿姮还以为他穷酸到只有路边这么一个小石龛呢,她将怀里的包袱扔给他:“里面还剩颗果子,给你了,还有,东炎国在哪边啊?”
“那边。”
土地指了个方向。
阿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土地看着她往前走去,此时不知从哪里来了阵风,竟然不似秋风应有的凛冽,淡淡的莹光轻轻拂过,细碎的草叶,污浊的尘土不复,她的裙角竟然洁净如新。
土地揉了揉松弛的眼皮,再望向那红衣少女的背影,哪有什么奇怪的莹光。
他眼花了?
他心中惊疑不定,眼见少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苍翠山间,他将怀里的包袱打开来,发现里面仅有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土地瞪起眼睛,酒意顿时被冲散了。
上界有三百年一度的瑶池盛会,他曾在那盛会上吃过一种仙果,那是天河畔的神树所结,何其难得,这么多年,他也仅吃过两回。
“赤戎……赤戎怎会长得出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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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啦,大概还有两章左右的内容~
第90章 “小神仙……是你吗?”……
云山浑然一碧, 诸峰峭拔相顾若牡丹拢瓣,天光朗朗而照,朦胧的湿雾渐散,露出群峰之间的一座小城。
此城名为绿牡丹, 处在乌鹊国湿润多雨的最南端。
谷雨还未至, 城中海棠, 杜鹃灿烂如锦,香风阵阵,今日竟然无雨, 丽日当空, 集市上游人如织, 人声鼎沸。
各类摊子在道路两旁鳞次栉比, 五谷杂粮,鸡鸭鱼鹅, 时令蔬果, 日用器皿,无所不有, 挑担子的银匠边走边喊, 一有妇人回顾, 他便立即停下来, 摊开担子里一应首饰, 任凭客人挑选,若客人不满意,他也能立即画出新的样式来, 耐心依照客人喜好现打。
日光早将晨间湿润的雾气烤干,热食摊上的热烟却始终连绵不绝地笼罩整个集市,春风依旧料峭, 风中却总混合着食物热腾腾的香气。
银匠在道旁蹲了许久,终于打好一支银蜻蜓,他笑吟吟地将簪子递给主顾,那妇人却犹豫片刻,又说不要,转身走了。
银匠擦了把满头的热汗,手指拨弄一下蜻蜓翅,纤薄的银翅颤颤如舞,他纳闷地嘟囔了声:“这不是挺好看的么?”
忽然间,轻缓的步履临近,定在他的担子前。
银匠余光瞥见那双绣着金线水鸟纹的月白绣鞋,他的目光不禁顺着轻垂于鞋面的裙角往上,少女纤腰秀项,乌鬓云鬟,发上别无他饰,唯一根焦簪不知因何而缀如簇红山茶,娇艳欲滴,一身深红的纱衣似雾层叠,内里衣襟莹白如雪,银亮的法绳收束她的腰身,寸寸银鳞间垂落的珠饰在日光下泛出点点清光。
银匠根本无法忽视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布娃娃,上好的银色丝绵真如发丝一般,由红绳挽起发髻,两颗剔透莹澈的宝石是它的眼睛,红色的锦缎裁作华美的锦衣,一串莹洁的宝珠点缀于它的襟前,漂亮得几乎令人移不开眼,银匠从前碰上好时候,也给富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打过首饰,他自认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宝珠。
少女眼帘微垂,似乎在看他手中那支银蜻蜓:“是挺好看的。”
她娉娉而立,神情意致光艳殊绝,湿润的春风吹动她雾一般的朱红衣袖,银匠呆呆地看着她摘下腰间一只陈旧的,像是多少块破布胡乱拼凑而成的荷包,从中取出银粒,碎银子如雨般滴答在他的担子上,银匠一下回过神来,连忙将银蜻蜓双手奉上,结结巴巴道:“多,多谢姑娘!”
阿姮接过来随手簪入发髻,她转身经过一个汤面摊,在那摊子旁的水缸前稍停,水面映出她发间颤动的银蜻蜓,她一笑,眼波盈盈。
银匠遥遥望着那少女渐远的背影,他好不容易回过神,低头忙将担子上的钱捡起,这半天总算没白忙活,他转过脸去,见旁边摊子上是热腾腾的糖糕,他笑容满面地掏了几个钱来:“来两个糖糕,不……六个,六个吧!”
三个给女儿,三个给妻子。
集市深处,还有些卖文房书籍,胭脂水粉,香料布匹的,阿姮兴致颇浓的这里挑挑,那里看看,浑不在乎街上游人不分男女,皆向她频频侧目。
阿姮经过好几家布匹摊子,渐有些失望,这绿牡丹城什么都好,只可惜没有她喜欢的布料。
阿姮转身欲走,湿冷的春风吹来,一时间海棠、紫荆纷纷如雨,香气萦人,一张绣帕被风卷来,落在她的脚边。
阿姮俯身捡起帕子,顿时眼前一亮。
这帕子质地莹洁,光润无瑕,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布料。
此时,有人快步来到她面前,那片青色的裙角带起一阵风拂过地上残花,阿姮抬起脸,只见面前妇人约二三十岁,椎髻布衣,形容朴素,阿姮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你的帕子?”
妇人轻轻作揖,又笑着接过:“正是,多谢姑娘了。”
阿姮见她转身走向道旁的摊子,发现她竟也是个卖布的,阿姮走过去,目光扫过那摊子上的各色布匹:“怎么不见你这帕子用的布料?”
“姑娘想买这种布料?”
妇人闻言,目光从阿姮明艳的脸庞落到她怀中的布娃娃,笑吟吟道:“呀,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布娃娃,不知姑娘买布做什么用?若是做条帕子,我还有些剩余,可若是做旁的,只怕便是不够用的了……”
阿姮拧起眉头。
她才不要什么帕子。
“我要给我的布娃娃做新衣裳,你真的没有多余的布料了吗?”
妇人摇头:“此布名为霞光缎,乃是这绿牡丹城陈家布坊独门的手艺,我小本生意,哪有那么多的存货呢?”
“陈家布坊在哪儿?”
阿姮问道。
“那布坊不在城内,在西边城郊,”妇人见阿姮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便又说道,“不过姑娘,即便你找到布坊去,也是买不到的。”
“为什么?”
阿姮回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