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老夫人并没有为难与她,秦芙蓉也正式的同小姑裴映雪见了面。
裴映雪的相貌同老夫人有几分相似,长相秀丽,仪态大方,见她过来,郑重的行了一礼,一双儿女陆馨陆川俱是随着母亲行礼。
秦芙蓉见她眼眸还湿润着,忙将她同两个孩子给扶了起来,“妹妹无需多礼,今日匆忙,给两位外甥的见面礼明日我再差人送过去,刚好同母亲和妹妹商议一下,管家正着人打扫几处院落,馨儿就在妹妹从前院子的隔壁,川儿远一些,住在世子隔壁可行?”
老夫人语气淡淡的,看也未看她一眼,只道了句“你同你妹妹商议便是。”
裴映雪上前握了握母亲的手,兄长的死真的怨不得小嫂嫂身上,她刚才安慰了母亲许多,这又见小嫂嫂安排妥当,面目憔悴嘴唇干涩,定是辛劳了一日,忙道:“谢过嫂嫂,我们来的匆忙,本应早些日子到的,可路上遇到大雨休息了一日,这便来晚了,也没赶上,没赶上,”
裴映雪想到数年未见的大哥,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掉落,秦芙蓉眼圈一红,转过脸偷偷将眼泪擦净,转而道:“妹妹一路辛苦,先带着两位外甥用膳可好,母亲这里我来守着,”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老夫人沉声打断了,“我这里谁也不用留,都回吧,映雪明日再过来。”
说完老夫人便躺下了,裴映雪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钟嬷嬷对着她摇了摇头,裴映雪叹了口气,终是退了出去。
母亲倔强,此时心里定也难受极了。
陆川对姐姐调皮的努努嘴,觉得外祖母好生奇怪,对着母亲说了好多奇怪的话,竟然还想叫舅母一个生人给大舅殉葬,天家早些年严禁的事情,外祖母莫不是疯了吧。
陆馨十五岁了,考虑的自然比弟弟多上一些,她嗔了弟弟一眼叫他老实一些,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时定是钻了牛角尖了,怕是得叫她自己想开才是。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秦芙蓉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裴映雪看着月下如仙子般美艳的小嫂嫂,虽只一身白衣,头上只一支玉簪,但就这般模样都叫她看的心中一颤。
秦芙蓉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裴映雪是同裴盛安一样好的人,轻轻道:“妹妹,幸好你来了。”
裴映雪知她年纪小,兄长去世,她需要面对东西有很多,不懂的更多,安慰她道:“嫂嫂放心,我这次来了,便会住上一段时日,至于别的。”
想到母亲的话,她停住了脚,郑重的看着秦芙蓉道:“母亲的话嫂嫂不必放在心上,兄长去时交待了你许多,母亲年纪大了,我又常年不在京中,少阳和穆安的婚事,还得交给你来操持。”
秦芙蓉苦笑着点头,“妹妹放心吧,我答应侯爷的事情都会做到的,虽然我们成亲没多少时日,但是侯爷对我很好,我...”
“我自然会尽心尽力的给世子和小叔操持婚事的。”
裴映雪没忍住上前握住了秦芙蓉的手,可却不小心握在了秦芙蓉烫伤的手背上,秦芙蓉咬着牙不吭一声。
裴映雪知道能将嫂嫂烫成这般的只能是母亲,叹了口气,刚想替母亲道歉,却见秦芙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岔开了话,“瞧我,两位外甥饿坏了吧,夜深了,咱们赶紧先去用膳。”
裴映雪知道她这是给母亲面子呢,心里又对秦芙蓉多了几分好感,简单用了膳后秦芙蓉便送娘仨回院子,待进了裴映雪的院门,她这才想起来什么问了句,“不是说母亲近两年还认了位义女,怎得晚些时候没有见到?”
秦芙蓉叹了口气,解释道:“白日赏花宴上陈氏女儿在宴会上故意闹事,郡主和世子都在,我怕郡主心生芥蒂,便直接差人将她送回自己府上了,陈氏也一并送了回去。侯爷又...我实在没有心思处理这对母女,便眼不见心不烦送走了,只是,我也在考虑这事如何同母亲说明,那杜燕儿的做派,实在叫人不喜。”
裴映雪沉了脸,她待字闺中时便同阿苒嫂嫂情同姐妹,对于侄子的婚事,她是万不会允许一个寄居在府上来历不明的女子染指,“你做的对,这事我来给母亲说,少阳的婚事是大事,岂是她一个寄居在侯府的女子能破坏的了,如今我回来了,母亲便不会将一个义女放在心上,嫂嫂放心。”
秦芙蓉顿时松了口气,她看裴映雪也十分疲累,便道:“丧服绣娘连夜在准备,明日一早便送过来,妹妹早些休息,我去前厅看看。”
裴映雪道了声好,目送秦芙蓉走了很远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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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夜凉如水,月光将影子拉的细长,秦芙蓉拖着疲累的身体往灵堂走去。
红艳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
一路上灯火摇曳,大红灯笼换上了白衣,秦芙蓉踱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廊下,眉头轻皱,她不知古代丧葬的流程,还得前去问问管家和秋嬷嬷,莫要冲撞了什么才好。
很意外的,灵堂外竟没人,秦芙蓉面露诧异,红艳看了眼灵堂内,低声道:“应是世子将人遣走了。”
秦芙蓉点点头,吩咐道:“去找管家过来。”
红艳去寻人,秦芙蓉看了眼周围飘着的白幡,静默半晌,抬腿走了进去。
巨大的奠字下停放着金丝楠木棺,晨起时还细心嘱咐她许多的男人便躺在里头,眉眼轻合如同睡着了一般。
火舌将黄纸席卷,继子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拔,手上一直重复着烧纸的动作,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她穿来这陌生的世界还不到一月,做尽了她上辈子没有做过的事情,夺聘礼夺嫁妆,冲喜成亲……
可她成亲半月就死了丈夫,丈夫还是那样好的人。
秦芙蓉又看了两眼棺材便转身离开了,身为当家主母,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容不得她悲秋伤春。
心中的不舍和悲痛都化作了脚下的路,既然选择留在侯府,那便得打理和守护好它。
即使她不知自己会留在侯府多长时间,可能是一辈子,也可能三年五年。
裴少阳并不在乎是谁来了,他一张一张的烧着黄纸,依稀记得许多年前也是这般,瘦小的他一人跪在此处,棺材里头躺着的是他的娘亲,那个会柔声唤他,哄他入睡的娘亲。
娘亲走的也是那样的突然,清早还叮嘱他用功读书,可当他下学归家,娘亲却成了一具尸体……
夜半时父亲带着一身酒气跪在娘亲的棺材旁,他直白着说着自己的爱和悔恨,模样看起来是那样的悲痛。
可若是真的爱,他的娘亲又怎么会自尽?
火光明明灭灭,灰烬仿若化成了白蝶旋转着飞到了他的袖口,落在他的胸前。
裴少阳丝毫不觉,此时的他眼眸低垂,在夜幕苍白的灵堂下,无人看到他悲伤的眸子下带着讥讽的唇角。
娘亲,父亲终于下去陪你了。
*
管家恭敬的说了许多注意事项,秦芙蓉仔细听着,有没听懂的又询问清楚,到最后只觉得头晕脑胀这才作罢。
回到院子,秦芙蓉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秋嬷嬷尚在忙碌,柳儿见她回来忙迎了上来,她脸色憔悴,春儿端来了一早准备好的燕窝叫她吃了几口,秦芙蓉也知道自己需要吃些东西补充精力,强撑着吃完便又带着红艳去了书房。
灯烛燃起,室内亮如白昼。
书房的摆设一如往常...
秦芙蓉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不容自己多想,径直来到了书桌前,打开最上首的抽屉,里头赫然是裴盛安留给自己的和离书。
她打开,和离书一目了然,上头也已签字画押,秦芙蓉只需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和离书便可以生效。
和离书下还压了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芙蓉亲启,里头却无信件,只是几张银票和地契。
两千两的银票,和京郊庄子的地契。
她捏着手里的纸张,愣愣的看了半晌。
这人,怕是早就将这些东西准备好了,即使知道自己嫁妆颇丰,却还是担心自己一日无处可去,银钱和住处,都安排妥当。
可他,是不是也没料到自己去的那么匆忙,不然,怎么连一封信件都没有留下呢。
他那么周全的人,怎么着也会嘱咐自己几句,要她管好家,练好字,替他照顾好母亲之类的话吧。
她起身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红艳,看着周围的一切喃喃道:“收起来吧,侯爷有心了。”
红艳见她表情又开始悲伤,双手接过,想劝慰两句,却听秦芙蓉起身道了句走吧,便往外头走去。
可她还没走几步却住了脚,头脑不由自主的开始晕眩,红艳眼疾手快忙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二人也不知是谁的手臂碰到了座椅旁的小几,上头的香炉来回晃动,挪动了些许的位置才稳稳站好。
秦芙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也忽的没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