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正在这时,身侧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辛雁最后瞧了一眼那对孩子,收回手。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没什么。”
“?”
喻栩洲并未多问,但到底还是看出她有心事,张了张口,说道,“忆x榆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挑选手下能者,协助他此番寻人。尽所能,护他周全。”
“......”辛雁听此,笑僵在脸上。最终垂眸,只默默点头嗯了一声,便再未言语了。
不久后,马车停驻了下来。
喻栩洲率先下了马车,奈何从马车之上下来,眼前景象。便使得他当场愣在原地。不一会儿,辛雁也随之下来。同样也目睹了侯府正门前的景象。
她呆在原地,只见大门前,正巧来了好些来自皇宫的卫兵。许管家焦急地候在门前,见到辛雁喻栩洲等人回来,急忙上前,慌张道:“少爷、少夫人。你们快些进去,陛下派人前来侯府,颁圣旨...”
“圣旨...”辛雁默念这二字,瞳孔一怔。
至于喻栩洲,听此僵愣一瞬,便迅速回神。心中似乎有了对这份圣旨的猜测答案,故而他慌忙拉起辛雁的手,道:“安安,咱们快些进去!”
听此,辛雁点头。二人就这样疾步冲进了侯府。许管家跟在他们身后,领着人一路跑到了侯府前院的堂屋前。时间赶的正巧,彼时宣旨的大太监,也才刚到。
阖府上下,全部奴仆、家臣、乃至家主皆数聚集于此,恭敬跪地,静待宣读圣旨。而那位前来宣读圣旨的大太监,正是陛下身侧御前太监苏德文。此番由他前来,可见陛下对此大臣的重视与信任。
辛雁胸前上下起伏,跑得有些急了。见着苏公公斜身,目光朝他们几人瞥来,她身躯一紧。同喻栩洲等人疾步走至喻敛身后,跪了下来。
而后,苏德文捧起圣旨,将其展开,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及乐安侯兼尚书左仆射喻敛,忠谨素著,才猷练达。今其室人秦氏溘然长逝,朕亦焉道。然国事万端,不容一日之虚席。特诏夺情,即日还朝,参赞机务,以副倚毗之殷。钦此。”
宣读完毕,喻敛高举起手欲接圣旨,道:“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德文上前将圣旨递至喻敛之手,视线轻扫喻敛身后跪地的少年夫妻。看向喻敛,主动上前将其扶起身,用着仅有两人可听见的语调,道:“喻大人,该还之物、该行之事,可莫忘了。望你勿要辜负陛下此番器重,你的心愿,陛下自是清楚的。”
喻敛沉默一瞬,眼底浮现一股哀悼蓦然,听此心领神会。
苏德文接着从怀兜中掏出了一封,短小且精简小型的黄色卷书,其形与方才的圣旨无异,奈何却要小得多,只需用宽大的袖子一挡,便无人能够发觉,苏德文暗中将其快速塞到了喻敛怀中,喻敛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收入袖中。接着对上苏德文的眼睛,虽未明说。但他也知晓。这封小圣旨,并不是给他的。而是陛下指定他,去交给一人,调动骑兵。
而唯一会需陛下写下圣旨命令,准予调动兵马暗自行动的,唯有一人。也就是那位昔日一举得名如今又流落在外,弃家离府的武状元。
因此,或许这也是为何,陛下会派苏德文前来的原因之一。至于苏德文的最后一句,喻敛显然听懂了。
原来无须他明说发愁,无须他跑去恳求亲家相助,陛下也是通晓他想法的啊。这就是,属于他喻家几代人忠实辛劳的酬劳吗?
“臣,定不负圣上期望。”喻敛拱手,重重行了一礼,那以往沉稳冷静的声音,竟带着一瞬令人难以发觉的颤音,“谢陛下隆恩!”
“?”
这一声谢,全然吸引住了身后跪地的二人注意。辛雁一如往常,竟是难得捕捉到了这声谢里的微颤。至于喻栩洲,他跪在地上,视线盯着地面,眸光灰暗。
夺情...夺情...
不久前,岳父还说,要带他这个全家仍在守丧期的人,参与不久以后的西山围猎。原本他还不懂,自己哪来的资格去。如今,却是明白了。
从那日,他同妻子从后门准备出城前往看望辛忆榆开始。他便掉落进棋局之中了。而杨氏之死所带来的救驾信息与机会,是专程传递给他的啊。
也就是说,陛下他...知晓他想和离...
哈...
他与安安的赐婚与和离,居然就是这么被算得明明白白。难怪...难怪宴旭泞没有敢启奏闹事,控告太子妃假冒他之意为弟求赐婚圣旨。难怪那日皇宫庆功宴,陛下对于阿姊冒顶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太子妃之意,欣然赐婚。
原来从那场宴会开始,真正掩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从来不是宴旭泞。而是陛下吗?
原来喻敛那句不能恨、以及自有人帮你报仇,指的并非是众臣世家联合想要废储。而是当今圣上待如今储君的立场。
变向来说,辛忆榆去寻孙知行那一遭,必须得成。
原本听着白云霆说‘清堂’他还是半信半疑,觉得有些荒谬。毕竟宴旭泞贵为太子,被陛下亲赐‘元良’赐号,为元良太子。陛下怎会轻易就动废储念头。
而今,他却是彻底信了白云霆的话。
不过片刻,苏德文便带着人回去了。辛雁与喻栩洲,随父恭送。直至将人送出了府。望着苏公公一行人离去的身影,喻敛莫名沉寂许久。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只听喻敛说道:“回去吧。”
“......”喻栩洲余光瞥了一眼喻敛,眉头不禁皱起。直至喻敛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方才有了反应,叫住了已然转身,脚下刚跨过正门门槛的喻敛:“父亲!”
这声父亲,掷地有力。使得喻敛不禁一愣。刚动身的辛雁,也顿住了脚步,诧异看向喻栩洲。看不透他的想法。
但很快,她便见喻栩洲上前,盯着喻敛的背影,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眸中燃起希望的光亮、狠厉狡黠、乃至是畅快之情,急切确认般问:“圣上的想法,是同我们一样的。对吗?”
这一刻,喻栩洲终于想明白了。天外有人,人外有天。宴旭泞的将来,已是彻底定了。他的报应,终于来了。
“......”喻敛蓦地回头,无言看向儿子,将他眼中的惊喜期望收入眼中,没有反驳,亦没点头或摇头。以他对儿子的了解,想必通过此番的夺情旨意,喻栩洲已然看出些什么了。
四周无声,位于一旁的辛雁,视线在二人间徘徊,发觉在喻栩洲问出此话后,喻敛的面色,依如往常,没有丝毫情绪。不,简单来说,应该是没有丝毫生气。
自侯夫人过世以后,侯爷便常是这副灰败的摸样了。而这种神情,总在向辛雁透露一种,若即若离、乃至喻敛已不想活、随时准备好追逐过世夫人离开的感觉。
她蹙眉,将视线定格在喻栩洲那双重新染上希望的眸子,心境复杂。只因她明显看出,喻栩洲从未发觉自己父亲的这种异样。
辛雁晃晃脑袋,内心依旧否定欺骗着自己,这种感觉,一定是错觉。毕竟再怎么样,侯爷也不会抛弃侯府、抛弃喻栩洲。
更何况,夺情圣旨已下。侯爷更加没有理由想不开。
良久后,只听喻敛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道:“为父以为,那日茶室同你说的够多了。”
留下此话,喻敛便负手先行入府了。而此话,听在喻栩洲耳中,无异于默认。没错,喻敛的回答是——是的。
陛下,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陛下他,已动了废储之心。
“?!”
明白喻敛所意后,喻栩洲睁大了眼,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那是得知,仇人终将付出代价得到报应的兴奋。因而,他嘴角的弧度,也难以抑制。
辛雁目送喻敛凄凉孤寂的背影,不觉沉默。再对上喻栩洲时,她看到,他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瞳中,竟重现昔日的耀眼星光。
然而,想到喻敛那孤寂的背影。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无言瞧着莫名欣喜的喻栩洲,忽地拉住了自己的手,笑道:“走走走,咱们回去歇息。用膳的时辰也快到了,我去吩咐厨房备些你喜爱的菜。”
说至一半,喻栩洲便拉着她入府。一路上,他的嘴一直不停。仿佛此前她那个聒噪的郎君,又回来了一般。
“对了。安安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改在饭厅用膳吗?待会我便去安排。”喻栩洲喋喋不休道:“还有,待会饭厅用膳时。我也派人去唤唤父亲,说不准今儿他会想同我们一并在饭厅用膳。确实我也想过,同在一屋檐下的家人,总是分开用膳确实不合理。方才我想明白了,以往是我误解父亲太多。阿母x曾经说的没错,作为儿子,我确实也该同父亲缓和缓和关系。父子之间,总生隔阂实在不像话。”
“......”
今日,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辛雁任由他拽着,没有插嘴,只静静听着。他脸上浮现若隐若现的酒窝,此刻的笑,耀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