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生选择了退回去。
幼时她鲜少关注出云居以外的事,不明白为何那位南家老祖宗每次去祖地,都要他爹相陪。
长大后翻阅南家的历史后方明白为何。
南家发源于东陵,随着南家日渐壮大,愈来愈多的南家子弟离开东陵,前往中土和西洲落地生根。
木河郡南家的先祖南天濯原是东陵南家的一个旁支子弟,虽是旁支,但这位先祖天纵奇才,在木河郡扎根后,因得了机缘,淬炼出七颗内星,开创了天星剑诀。
天星剑诀一经问世,便震惊了一整个苍琅。经过十数万年的发展,木河郡的这一支渐渐成为南家香火最为鼎盛的一支。
世人一提起南家,都只知木河南家,不知东陵南家。
三万多年前,桃木林起异变,东陵、西洲失去一半土地后,无数南家子弟纷纷逃往中土的木河郡。
木河南家大开家门,接纳了这些失去族地的南家子弟。如今的南家老祖宗南临河,便是来自东陵南家的嫡支。
这些子弟自来了木河郡后,人丁逐渐兴旺。反而是木河郡这一支跟被诅咒了一般,只剩下怀生一个子嗣。
因祖地机关乃先祖南天濯所设,唯有他这一支的后人方能入祖地。这也是为何南临河入南家祖地祭祖时,需由她爹陪在左右。
知晓南家这一段历史后,她爹被逐出木河南家这事倒成了个笑话。
怀生没想放弃木河南家,那是她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她爹愿意离开,她不愿意。迟早有一日,她会回去木河郡,夺回南家,将她爹娘堂堂正正地葬入南家祖地。
怀生垂眸低饮了一口酒。
初宿听不得陈晔提起南家,冷下脸道:“今日我们三人过生辰,你提这些扫兴的人作什么?”
陈晔也知自己嘴快提了不该提的,忙端起酒坛,自罚几碗酒后方岔开话题,道:“你们三人马上便能加入我和林悠,去执行律令堂的任务了。”
他们这些人里,便只得陈晔与林悠是律令堂的预备弟子。
怀生好奇道:“往常你们执行的都是什么任务?”
林悠道:“大多数任务都与乾坤镜外的煞兽有关,虽说宗门在每个驻地都派有弟子驻守,但不是所有煞兽他们都能对付得了。有些煞兽聪明得很,懂得藏起自己的踪迹,我有一回便是在一处山洞里捕杀了一只偷偷潜藏了一个月的煞兽。”
陈晔见怀生感兴趣,也分享起出任务的经验。
“除了给驻地弟子解决棘手的煞兽,有时一些散修求上门来,也会替他们解决一些麻烦。比方说上回便有一个美貌散修被一个小宗门的丹境修士相中,想偷偷抓她回宗门做炉鼎。那散修几经周折方逃出生天,求到了涯剑山来。此类事情屡见不鲜,生得貌美的被抓去做炉鼎,天资稍好些的被夺舍,总之乾坤镜外有煞兽,乾坤镜内也有不少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怀生过往十三年皆在丹谷,便是修补乾坤镜也是在丹谷的辖域内,接触到的都是善良朴实的凡人,是以听得格外仔细。
二十坛酒见底后,演武堂的弟子倒了一大片,独独怀生与松沐眼神还是清亮的。
松沐今晚以茶代酒,滴酒不沾,自是满目清明。怀生从前在丹谷没少偷喝大长老的药酒,眼下喝了有小两坛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松沐看向怀生,道:“可要我送你回去万仞峰?”
怀生摇头:“你送初宿回去,我想去再挑一坛酒给我师兄。”
松沐递去一瓶丹药,道:“你们喝的秋酿是五谷丰登楼最烈的灵酒,明日起来若觉头疼,便吃一颗丹药解酒。”
等怀生接过丹药,松沐便背起初宿,御剑往墨阳峰去。
怀生不知辞婴酒量如何,干脆救挑一坛不怎烈也不怎么甜的春酿。五谷丰登楼只有春夏秋冬四种灵酒酿,春酿最温和,他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喝点春酿最合适了。
怀生在演武堂夺名成功后,从陈晔那里刮了一笔积分,兑换了差不多七颗中品灵石。再加上每月的亲传弟子份例以及先前收的礼物,再不是两兜空荡荡的人。
虽说绝大部分灵石她都送回了丹谷,但依旧有种自己是个小富婆的感觉。
小富婆抱着春酿出去时,竟然看见了那只闻名涯剑山的坏脾气驴。
五谷丰登楼旁边的那块灵谷,都是这只坏脾气驴负责犁地。此时坏脾气驴正在不耐烦地嚼着灵谷,一面喷气一面朝怀生睨眼看来。
怀生听说这驴最喜喝灵酿,便揭开春酿,拿起一根木勺喂过去一嘴儿。
“今日我过生,给你蹭点我的喜气。”
坏脾气驴尝了一口,约莫是嫌酒不够烈,竟十分不赏脸地将口中灵酿吐了出来,嘴巴一左一右咧开,又开始喷起气,俨然是不满意极了。
怀生被这驴逗得想笑,转念想到这驴嫌弃的是她的生辰酒,忙又敛去笑脸,重哼一声,说:“你这臭脾气驴,竟敢嫌弃我的酒,你没得酒喝了。我这就把酒带回去给我师兄喝!”
话音还未落地,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所以,你是准备拿喂驴的酒给我喝?”
第31章 赴苍琅 “风起。”
怀生一惊, 猛地回过头,带得酒坛酒液晃荡,酒香登时四溢。
辞婴看看她怀里的酒坛,又看看她瞪大的眼睛, 慢条斯理道:“不对, 应当说是连驴都嫌弃的酒。”
怀生诧异道:“你怎么在这?我正准备回万仞峰寻你。”
这丫头从五谷丰登楼出来时,辞婴便已经来了。见她兴趣盎然地盯着那只坏脾气驴看, 干脆便由着她逗驴去。
结果便看到了这么一出。
怀生强行挽尊:“我怀里这坛春酿是专门给你挑的, 这驴不懂得赏酒,你可不能同它一般见识。”
又笑眯眯上前, “走罢,我们回万仞峰喝生辰酒去。”
辞婴端详她被酒意熏得微红的脸, 道:“今夜喝的哪种酒?头不疼?”
二人每日都要一同练功,她那头疾辞婴怎会不知?也曾想方设法替她寻良药觅良方, 却怎么都找不出缘由, 自也无法对阵下药。
怀生不在乎道:“那点小酒怎奈何得了我?我从前在丹谷偷喝的酒比这烈多了。”
这偷酒小贼说起偷酒事迹脸都不红一下, 理直气壮得紧。
辞婴瞥一瞥她, 唤出万仞剑,道:“回万仞峰了。”
万仞剑迎风见长, 辞婴站在前头,替怀生挡住了夜里的风雪。
怀生看着他落在剑身的影子,好奇道:“你今日怎么不来五谷丰登楼?过年节就是要热闹, 今日不仅是我生辰,还是除夕。涯剑山不兴过年节,咱们可以私下里过。”
她从演武堂离开时便給辞婴传了音,想喊他一同来。结果他没来不说,还不给她回信。害得怀生喝酒都喝得不安生, 总觉着她在吃香喝辣,他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万仞峰。
辞婴言简意赅道:“太吵。”
说着回头看她一眼,“跟他们玩得开怀吗?”
怀生道:“挺开怀的。”
少年扭过头,缓缓道:“那便好。”
虽然那些家伙很吵,但这小鬼打小便喜欢热闹,这样的热闹他给不了。
下一瞬,便听身后那人补了句:“要是你也在的话,那就是‘很开怀’了。今日是我生辰,你是我唯一的师兄,少了你总觉得不够热闹。”
辞婴唇角微微扬起,“我说了不给你过生吗?他们陪你过一次生辰,我又和你再过一次,统共过两次生辰,不觉得更好么?简直是赚了。”
好像有点道理。
怀生抱紧怀中酒,乐道:“那我这坛春酿派上用场了。”
剑光在万仞峰缓缓落下,峰顶这片地方,只得他们二人住。怀生住了足足九个多月,由春入冬,早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
熟门熟路地朝剑主洞府外的那株枫香树去,大雪漫天,枫香树四周却起了个小小的结界,结界里温暖如春,风雪吹不进来。
此时不管是树上的吊床还是树下那张可坐可躺的木椅,都是一雪不染。吊床是辞婴专用,下头的木椅则是怀生专属。
这木椅同幼时南新酒给她做的那把一模一样,怀生舍不得坐,便时常鸠占鹊巢,侵占辞婴的吊床。
她这位师兄虽成日埋汰她,但从来不会责骂她。吊床被抢,也只是看着她冷哼一声,兀自找根枝桠充当吊床去了。
怀生今日又想鸠占鹊巢,抱着怀里的春酿,轻身一跃便坐上吊床。刚一坐下,眼角忽地一花,少年已经熟练坐上吊床旁边那根树枝,懒洋洋道:“又抢我的位置。”
怀生笑眯眯道:“师兄让师妹,天经地义。”
她如今喊起“师兄”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关于师兄让师妹的歪理也是信手拈来。
辞婴看向她怀中的酒:“不是给我带的酒吗?”
怀生“啊”一声:“忘了讨两个碗。”
辞婴随手折下旁边一根一掌宽的树枝,三五下功夫便削出两个木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