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海弟子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吃特吃的机会。
比如今晚。
溟海仙门已经发布了试炼任务，众弟子应该前往结界诛魔。然而醉凤楼此时却客官满盈，人声鼎沸。
放眼一看，居然有大半都是溟海的人。
云拂晓和赵雨霁站在一楼大厅，满眼震惊地看向身穿海蓝色修士服的同门。
——合着你们不去完成试炼，全跑这里吃饭来了啊！
赵雨霁内心隐隐的崩溃。他维持面上的不动声色，抬起头，竟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赵师兄，好巧！”
赵雨霁闻声看去，靠窗的圆桌边，四五名弟子举着葡萄酒，笑嘻嘻向他举杯。
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每个人都被辣得嘴唇发红。
“赵雨霁，来拼个桌啊，满十人老板给打折呢，我们这桌就差两个人了，你和小师妹一起来。”
赵雨霁的拳头硬了。
半个时辰前，这群人还信誓旦旦，必会诛杀高阶大魔，在试炼中拔得头筹。
然而此刻，他们聚集在热闹的醉凤楼，吃得热火朝天，浑身散发着挥不去的铜锅和辣酱味。
……算了，他自己都领着小师妹来干饭，也没有立场去教训别人。
赵雨霁不太愿意和人拼桌，刚要拒绝。恰好此时又来了两名溟海弟子，立刻去填补了那桌的空缺。
云拂晓仰起脸，轻声道：“师兄，我们去找个位子坐。”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到了二楼雅间。
这些年轻的溟海弟子都喜欢扎堆凑热闹，闹嚷嚷地占据了一楼大厅和二楼的大桌，只剩下雅间还有些许空余。
他们沿着长廊直走，小厮推开雅间门，躬身致歉道：“实在对不住二位，今晚生意火爆，座位都满了。只能委屈二位拼一拼桌，稍后小的给二位送来果盘，算作赔礼。”
赵雨霁好脾气地道了声无妨，抬眸看屋内摆设。
这是将雅间拆作了两桌，中间以六扇薄粉花鸟屏风隔开。楼内响起悠悠的丝竹弦乐声，大厅的笑闹声被薄薄的木壁隔开，传至雅间内，便只如潮水般温和而朦胧。
雅间不小，灯火煌煌，隐约可瞧见屏风后的桌边端坐两人，只是轮廓朦胧，叫人看不清。
各自落座。赵雨霁打开菜单，递给云拂晓，边给她倒果汁边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云拂晓的指尖点在菜单上，她熟门熟路，一口气念了好几道菜名，都是甜辣口味的。又翻了几页，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似的，眉开眼笑地吩咐，“还有师兄最喜欢的菠菜鱼丸汤。”
赵雨霁挑眉。
“好啦，就这些。”
小厮记好菜单，转身出了雅间。
“师兄，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个。”
少女仰起脸，杏眸明亮，笑得灵动而乖巧。
赵雨霁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他的这位小师妹，虽天赋不好，入溟海许久都未能破境，却乖巧懵懂，可会讨人欢心。安静不语时，只是坐在那里，叫人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就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意。
说来也奇怪，师尊周玥是出了名的实力至上，对弟子严苛到不近人情，收下的弟子也无不是天资过人之辈。然而，只有云拂晓是个例外。
她资质不好，修炼也不勤快。如今在宗门中，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养一群小灵物逗人开心，差不多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
赵雨霁有时也忍不住想，难道师尊是与魔物斗争许久，觉得累了，想要养个女儿了？
若是这样，那么小师妹确实是个极为乖巧省心的女儿。
因此，赵雨霁只将云拂晓当成了亲妹，从不勉强云拂晓修炼提升。她只要完成宗门的硬性要求即可，其他的，赵雨霁都会想办法给她兜底。
云拂晓收敛情绪，端正坐好，又恢复了方才笑盈盈的状态：“才没有。师兄我饿了，能不能把那碟点心先拿过来，我够不到。”
赵雨霁对她没一点脾气，言听计从。
云拂晓抿唇笑：“谢谢师兄。”
这温情的一幕，隔着六扇薄粉花鸟屏风，完完整整地落在裴真的眼中。
原来她还有如此乖巧沉静的一面。
那为何前世总对他冷言厉色？
裴真心中难得会产生不悦的情绪。他眉峰压低，本就冷峭深邃的眉眼，此时更平添几分肃杀的压迫感。
身旁的贺道临端着酒杯，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见是一位年轻俏丽的小姑娘，当即忍不住挑眉，压低声音问：“认识？”
薄薄的金粉屏风另一端，少女侧过脸笑，发间钗环在灯光映照下璀璨明亮，秀挺鼻尖与纤细脖颈拉出一道流丽的弧线，脆弱而动人。
裴真微微眯眼，语气中藏着难以窥见的怀念之意。
“再熟悉不过。”
第5章 清波城（3）
晚饭后赵雨霁便去忙了，他不参与试炼，但要负责维持秩序。
云拂晓懒得管这些，乖巧地和师兄摆手道别之后，闲来无事，便沿着城中街道，慢悠悠地遛弯。
清波城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很多。此处不宵禁，还有不少只在夜晚开张的店铺，放眼望去，车马如织，灯火辉煌。
云拂晓很久没有这样逛过清波城的街道了，如今漫步走一走，心底生出不少怀念之意。
逛了没多久，手腕间的灵镯突然闪了一闪。
云拂晓低头看去，皙白的腕上，戴了一只木制的灵镯，此时正闪烁着细碎的光。
这只灵镯以神木枝制作而成，已经跟了她好多年，木枝灵气充沛，有独特的共生感应，可做紧急传讯之用。
当初那人斩下神木枝，化成两只灵镯，分别送给了云拂晓和明秀清，是期望他们之间能够互相帮扶。
而能通过这只灵镯联系到自己的人，当然也只有明秀清。
云拂晓没有立刻回应，她眉心微微蹙起，清润的眸中染上冷意。
这是一个求救的信号。
明秀清遇到了危险？
莫不是又被他那些同门师兄欺负了？
说实话，云拂晓不太想管。
因为知道此人完全有能力脱困，他就是在敛藏锋芒。
云拂晓将衣袖放下，遮盖住不断闪烁的灵镯，决定眼不见为净，先不去理会他。
清波城的规划建造皆有溟海仙门的参与，因此各类建筑都颇有特色。虽高耸入云，交错复杂，楼外却又盘旋着一圈又一圈的木梯，既连接周边高楼，又方便城中的普通百姓行走。
朱红的围栏与墙壁上画着古鲸和巨鲲的纹样，巨大而绚烂的鱼尾如花朵绽开，即使入夜也闪烁莹蓝光芒。
这是溟海仙门独有的标识。
一道亮光划过，伴随着涌动的灵息，云拂晓抬头看，头顶是一只庞大的锦鲤鱼灯，摆动着鱼鳍，游动穿梭在高耸入云的朱红楼阁间，身上的橘红灯照亮了夜幕。
云拂晓沿着商街逛了会儿，进入一座商楼，凭记忆沿着朱红长廊走了片刻，到达一家装潢精巧的首饰店前。
她是这里的常客，甫一进门就受到了侍女们的热切欢迎。云拂晓心情很是愉悦，在满室馨香中挑选了两盒新品发簪，爽快付钱。
她将首饰盒收起来，等出了门，刚想去买杯饮品喝，一抬手，却发现腕上的灵镯还在闪烁。
……到底有完没完啊。
云拂晓咬着吸管，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顺便和明秀清做个了断。
云拂晓借着神木灵镯之间的共生感应，穿过往来行人和排排景观花树，最终走入一条繁华街道的最深处。
此处灯光昏暗，高高的墙壁上攀满了绿藤，阴影遮盖了路面。
道路的中央，立了两道高大的身影，正围逼着墙边的一名负剑少年。
两名高大男子分别穿着蓝底波浪纹和雪底金纹的门服，看来分别是溟海仙门和灵照山派的弟子，也不知道怎么混一起的。
云拂晓走近，墙边的清瘦少年同时抬起头，两人目光一瞬交汇。
昏暗月光照在明秀清的脸上，露出一双漆黑的眼。
街巷里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明秀清一手捂住腹部，苍白的唇角隐约可见殷红的血痕。
看样子伤得挺重。
旁边持剑的高大男子转头，看了云拂晓一眼，当即嗤笑出声，对明秀清道：“让你搬救兵，就找来这么一位小妹妹啊？”
云拂晓眨了眨眼，展现出恰到好处的懵懂神色。
她站在几人不远处的摇曳花影里，一手拿着杯柑橘汁，另一手拎着吃的。
像是逛街走错了方向，无意中逛到此处。
“岳师兄，此次潮汐宴，是师尊点名要我来参加的。”明秀清的声音虚弱而低哑，“他说我有资格参加。”
岳殊嘲讽道：“你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你当师尊很认可你吗？他还不是看在孟长老的面子上，才给你一次出来见世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