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晓:“……”
罢了,没人看到就没人看到吧。
她向来懒得在意别人的看法,想来裴真亦是如此。
否则,前世他为何将入魔的她封在结界,又待在她身边日夜不离?
他根本不在乎嘛。
云拂晓想到这里,便关掉阵玉,漫步石道往山下走去。
但一刻钟后,她掐着时间,又打开阵玉。
众人唇枪舌剑之际,却见讨论奇怪地凝住,再也没有新的发言。
随后,阵玉上的方块字自下而上飞速消散!
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看到他们的讨论一瞬间全部消失,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掉了所有痕迹。
天地阵内,一片死寂。
良久,才有人小声:“真是裴真啊。”
云拂晓眨眨眼。
他还真能抹消地阵的发言。
谁有这样的权限?九境吗?
还是更高的境界?
好奇的同时,云拂晓的心里还有点隐秘的遗憾。
她还在方才的争论里澄清了一句呢。
这可是她第一次为了什么事而澄清。
居然就这么被裴真抹掉了。
有点可惜。
踩过路面的斑驳树影,薄纱裙摆也被镀上光晕。
山下阳光明媚,微风清凉,街市热闹。
正是逛街的好时候。
没走多远,腰间阵玉忽然嗡鸣一声。
云拂晓垂眸,打开看了眼。
视线落在那行字。
恰好微风拂动发梢,她忍不住低头揉了揉鼻尖,掩住唇边蔓延的笑意。
他说:“晓晓,我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
第76章 相逢镇(2)
天地阵讨论激烈,讯息浩渺如海,翻滚迅速。
裴真却能一眼捕捉到她的那句话。
云拂晓垂睫,唇线抿出一道好看的弧光。
她将讯息上划,翻看以往的讯息。
在她告诉他已经来到妖山之后,裴真简短说了个“好”。
再之前,则是他发来的一道传画。
不知他走到了南境何处,传画上竟是一幅海上悬月。
海面微澜,宽广无垠,天地都混为一色。
天海交接的尽头,一盘皎洁满月投下的倒影在起伏的波浪里被撞碎,细细闪闪的光芒,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海面沉浮的一只小船。
她当时就觉得这景象很眼熟,却又茫然,是前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吗?
她思绪混乱,不肯承认自己的记忆仍旧残缺,仿佛在主动暴露弱点。
幸好裴真寡言,只传来一幅图画,其余半个字都不说。
她也干脆没回,晾了他足足一天。
这也并非云拂晓第一次晾着他。
半年来,两人的联络始终不冷不热。谈不上频繁,倒似檐下的细密雨丝,似有若无,拉扯不断。
裴真在南境似乎很忙,忙于奔波各地,忙于调查异事,忙于诛杀作乱的魔。他有时会给她分析南境的战况,措辞简洁,语气平静,仿佛真的在谈正事,只是几件正事里偶尔会掺杂一句私心,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云拂晓闲暇时会与他聊两句:还行。找到了羽志残卷里记载的古战场,据说这是离北境神木最近的地方,但还是看不到神木,好可惜。
或是抱怨:不好,买了一块特别难吃的糕饼,浪费钱,心情全无。
有时和别人约架打爽了,懒得敲方块字,她也会发传音。
阵玉里是她含笑的声音,轻轻的,透着难得的愉悦:又跟北境的某人打了一架,他剑法不错。
每当这时,裴真都会莫名沉默,又低低沉沉道:“你对他印象很深刻么?”
“当然。”
于是裴真不再问。
云拂晓起初没在意,过了很久,才察觉到他们之间流淌的某种微妙情绪。
说不清是什么。
但自溟海仙门那个蛮横的亲吻以后,裴真对她的态度愈发变得难以捉摸。
云拂晓隐约觉得,事态正朝着她不曾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
但潜意识又不想拒绝。
也许是因为南北两境相隔万里,也许冷冰冰的传文会将彼此的态度模糊。云拂晓很难体会到他在敲字时的心境,也没空在忙碌的试炼过程里去反复纠结这个男人的想法。
况且,裴真始终将情绪克制得极好,不叫她感到一点烦扰。
他唯一一次失了冷静,是他给云拂晓发了传讯,而她却足足两天没有回复。
云拂晓当时闯进北境极西荒漠的某处禁地,连天地阵都覆盖不到的地域,因此与外界失了联系。等她将禁地的封印阵法摸透后,刚走出禁地范围,阵玉立刻响起,裴真发来传音。
云拂晓满脸满身都是尘土和血泥,脏得恨不得赶快找个地方清洗,被他这么一搅,语气也挟带怒意,气冲冲道: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通过天地阵传到万里之外的南境,裴真一个字都没说就被凶,非但不恼,反而奇异般地沉静下来。
彼此沉默良久,唯有他的喘息低而轻颤。
云拂晓听得耳热,不自觉将阵玉拿得远些。
他努力抑着声线的不稳,沉声道:若再去闯禁地,事先告知我。
云拂晓才不会遂他的心意,哼了声,傲娇道:凭什么?告诉你能怎样?
说罢,直接把传音断掉。
她寻了附近的月牙泉清洗身体。
漠北落日恢弘壮美,天际流云宛如火烧,翻涌的赤金色光芒投射在这片广袤大地,也将泉水和少女的肌肤都映照得瑰丽夺目。
片刻后,云拂晓穿好衣物,坐在泉边擦拭湿发,不经意一瞥,这才注意到阵玉里裴真给她发来好多条讯息。
-天地阵里有人见到你去了北境禁地的方向,那里封印着上古大魔,很危险。下次再去这种地方,记得告诉我。
-若是不想打字,就灵息定位,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我没有责备你,也没有小瞧你的修为。我知道北境任何禁地对你来说都没有威胁。
-只是两天都没有你的消息。
-晓晓,你忙时总是疏于照顾自己。漠北荒芜,我既担心你一个人会过得不好,又怕分开太久,你会忘了我。
暮色瑰丽,天际大片火烧云翻涌,将少女的脸颊都镀上一层薄红。
云拂晓眨眨眼,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她没回复,静坐在泉畔的大石上,任由阵阵轻柔晚风将她垂到腰际的发丝吹干。
指尖湛蓝缎带随风飞扬,过了一会儿,她将柔亮黑发挽起,簪上珍珠,才终于忍不住抿出一个笑。
这个男人平时闷得很,只有将他逼急了才肯说出心里话。
换作以前,云拂晓才不会遂他的意。
但这次来到妖山,她却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他。
结果,裴真也没做什么嘛。
热闹街道两旁的斑驳树影照在她的身上,云拂晓边走着,咬了咬下唇,没来由地一阵恼火。
天底下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她稍有恼火地打开阵玉,却见到不知何时裴真又发来的讯息:“晓晓,我看到你说的话了。你说我们之间没有仇。”
云拂晓:“……”
不必重复!我当然记得我方才在天地阵里说了什么!
皙白指尖悬在阵玉上方,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脸颊的热度攀升,烧得瞳仁晶亮。
这种语气,他的得意都要从字里行间溢出来了!
可恶!
云拂晓越想越不开心,恨不得现在就把裴真拽过来,狠狠咬他一口。
她不高兴地问他:“你非要管我在哪里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又只说了一个好。”
不待他答,她又语气骄横道:“我就知道!你只是问问而已。你远在南境剑阁,绝无可能在短短一夜就赶来东极妖山。”
发送的瞬间,云拂晓忽然意识到,这话好像是在埋怨他不来见她一样。
她当即想撤回,却晚了一瞬,裴真发来新的传文:“晓晓,我在南北边境线,今晚就可以到达相逢镇。”
云拂晓怔住。
南北两境相接处是天堑,无人可越。唯有东西两极的位置才出现荒原,零星分布着几个镇子,供往来修士落脚休息。
而相逢镇,则是其中最大、最热闹繁华的一座镇子。
云拂晓若想从东极妖山去往南境,必须经过相逢镇。
相逢镇距离云拂晓此时所在的小山村,也仅有半日的路程。
她闷哼声:“你去那里干什么?不会是专程关心我的战况吧?那你要失望了,我可一点伤都没受。”
裴真:“我不会失望。晓晓,我们在相逢镇见。”
云拂晓眨眨眼,浑身的不悦被他一句话抚平。
她收起阵玉。
此时正午,烈阳晒得人浑身热,她抬手遮在眉骨的位置,望向熙攘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