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晓快速地在脑海中理清思路。
灵脉替换这种禁术存在多年，但自南境血傀之乱后，南北两境的宗门世家对此术管制得尤其严厉，弟子们根本接触不到禁术相关的任何资料。
如今，云拂晓才刚查到妖山，还未见到席风，就发现这么多秘密。若说席风没有在暗中谋划什么更惊人的事，她是不信的。
并非他们近来动作太频繁，惹起注意。
而是云拂晓一直在查，他们根本藏不住。
想到这里，云拂晓抬袖一挥，地面泥土翻滚，将假吴崖的尸体埋进土壤深处。
吴崖该死。
但此剑修无辜，不该曝尸荒野。
第73章 神武赦心（4）
与此同时，南境某处。
望不到边际的荒原，浓雾弥漫，死气密布，大大小小的坟冢与京观错落起伏，残肢遍地，血泥相融，寸草不生。
方圆千里，寻不到半点活物的气息。
在荒野的正中，有一座三丈高的京观。
京观直通地底。
如一柄利剑，刺穿南境大地的心脏。
黑楼，地下十三层。
走廊墙壁镶嵌的照明珠发出明亮光芒，投射在吴崖的脸上，一双眼睛被眉骨投下的阴影覆盖，愈发显得漆黑如深潭。
又废了一个副体。
被云拂晓释放出的忌元魔火活活烧出原貌。
他倚靠在廊壁，捏紧阵玉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想道：原来这就是云拂晓复生的真相。
肆虐整个南境，连南境神木都无力阻止的降世火，就这么乖巧地被云拂晓驯服。
凭什么？！
吴崖的眉眼阴沉，胸腔中沸腾的嫉妒与不甘将他双眼烧得赤红。
他怒极反笑，一瞬神情狰狞。
他修炼百年终得人形，又百年，才破九境，坐上妖山临潮脉主的位置。
与这世上的其他九境高手一样，他对东极神武有着最深切的渴望，做梦都想拿到赦心剑。
却奈何天赋受限，千百次的尝试，耗尽妖力，他甚至都感应不到赦心剑的存在。
为此，他借用所谓“禁术”，在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内，一次又一次突破修为境界的上限。
但还是不行。
可如今，云拂晓不仅驯服了南境降世火，就连他梦寐以求的神武赦心都甘愿为她俯首。她才刚刚接近东境妖山，只用了一次赦心印，东极赦心剑就迫不及待地为她显露真身！
凭什么？！
凭什么天赋的差距如此遥不可及？
吴崖闭上眼，副体双眼传回的画面一一闪现在他的脑海。
十几岁的少女，还处在喜欢穿彩色裙子、喜欢编辫子的年纪，却能凭着满腔恨意孤身打上妖山。
他想起云拂晓小时候。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一身红裙，张牙舞爪，野性难驯。
他不喜欢这种女孩，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端庄与温柔，反而像只小兽，横冲直撞。
他认为姜榴的教育方式很失败，他笃定云拂晓一定会栽跟头。
可是云拂晓没有，她用了短短半年时间，打败了妖山试炼场的所有备选幼种。
吴崖后来第二次见到云拂晓的时候，是云拂晓跑来找他约战。
他不以为意，挥挥手，不耐烦道：“我很忙，你想打架，去找那批死侍，或者其他脉主。”
“找过了，我把他们都打败了。”云拂晓眨巴着那双乌润的杏眼，腔调稚嫩，“吴叔叔，你陪我打吧，我好无聊啊。”
那是吴崖生平第一次正眼看她，同时在她身上感到了威胁。
他不愿承认。
这个小姑娘正在以一种令人恐慌的速度飞快成长。
天赋的差距让人感到绝望。
就像现在，他精心炼制的副体，修为境界近乎与他持平，却被云拂晓轻而易举废掉。
若是他亲自上阵呢？
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吴崖的心底深处逐渐滋生恨意。
他更恨自己不是她。
“她会来到南境。”走廊尽头忽然响起一道沧桑声音。
吴崖转头看去，睁眼的瞬间，眼里愤恨消失殆尽，只余平静与虚伪。
席风一身黑袍曳地，手持漆黑法杖，缓步走来。
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里回荡，平稳而清晰，敲得人心里发慌。
吴崖的脸陷在阴影中，唯余一双眼在黑暗里发亮。
席风走近他，略显苍白的唇勾起笑，低声道：“她在天地阵爆出世家圈养妖兽的事，已经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她待在北境的时候，这些人尚且会忌惮溟海仙门的势力。若到了南境呢？南境好杀，可不是什么温良和善的地方。你猜，会有多少人暗中想办法对她动手以解心头之恨？到时候还需要你我出手吗？”
吴崖淡声：“真能杀了她？”
“你小瞧南境了。”席风低笑，“在南境，没有人会对她手下留情。”
他转过身，照明珠的光芒在他面上一晃而过，隐在兜帽阴影里的眉骨和脸颊处隐约发亮，仿佛是某种特殊符咒的纹路。
席风的相貌极为年轻，但那双眼里却藏了太多东西，满是疲倦，似乎已历经千百年风霜。
他抬手搭在走廊的围栏，黑色的宽袖随动作落下，露出手背狰狞的缝补纹路。
吴崖的目光不经意在那些痕迹上一扫而过，眼底现出嫌恶，随即朝围栏外看去。
在这栋直插地底的黑楼外，竟是一片堪称辽阔的平坦空地。
上方镶嵌了无数照明珠，宛如夜幕闪烁的星芒，清晰地照亮了下面空地的景象。
空地上建了一座座鳞次栉比的低矮石楼，每座石楼呈方形，外墙都写了代号，远望去像是无数漆黑棺木构成的巨大墓葬群。中间一条宽阔主道贯穿始终，道旁有黑衣死侍沉默站立，手中长剑出鞘，紧密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不时有医修在矮楼间穿梭忙碌，挽起的衣袖上沾满了血。
此处虽在地底深处，空气却与地上荒野相通，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里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痛苦的惨声嚎叫，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站在黑楼俯瞰一切的席风与吴崖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早已对此人间炼狱感到习以为常。
这就是妖山与某些世家高层合作建立的，用来移植灵脉、实现永生的试验场地。
席风唇角勾笑，对这里的运作感到极为满意。
这是他自重生以后，奋斗十年的成果，如今终于成效显著。
只要杀了云拂晓，抹消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威胁，他的计划就能获得成功。
“等天亮后，以妖山的名义在天地阵里发布讯息，云拂晓出身妖山，却六亲不认，为了一己私欲强抢神武赦心，杀害五名妖山脉主，造成近百死伤。”
吴崖眸光一凛：“那些人会信么？”
“她在天地阵里争议太大，”席风道，“修真界不缺强者，但若是强得过了头，也会招惹麻烦。有人憧憬她，有人畏惧她，就会有人憎恨她。”
她的存在，对于某些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除掉这个威胁。
就像当年围杀姜榴那样。
吴崖嗤笑道：“同样的招数杀死姜榴，也能杀死云拂晓么？”
席风：“招数不在新，在于有用。”
两人边说着，边沿着半环形走廊离开此处。
“这件事不必跟崔赦讲，”席风道，“这小子自从被云拂晓扇了一巴掌之后就有点魂不守舍，他估计不太情愿我们再次对她出手。”
吴崖问：“他怎么回事，得不到姜榴，就想要云拂晓？”
席风道：“他和之前的崔赦意识融合之后，识海就有点混乱。之前的崔赦想要姜榴。现在这个崔赦嘛，年纪轻轻，又与云拂晓一起长大，对她产生些不该有的情愫也属正常。”
吴崖“嗯”了声，“别耽误正事。”
席风：“不会。他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内。”
说到此处，两人恰好经过一间密室。
视线穿透琉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具棺木，每副棺材里都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们形貌各异，修为相近，露出来的肌肤全部画满了黑色的咒印。
“若真不听话了，再将他的记忆清除，换副躯体就是。”席风漫不经心，“就像当年的崔赦那样。”
吴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想到什么，“程晞的副体都处理掉了吗？”
“碎了灵脉，连同本体一起丢进了京观。”
这栋黑楼每天都会丢弃大量尸体与废弃的副体，处理方式就是扔进上方地面的京观，与其他的残肢断尸一起，在法阵与邪术的催发下，逐渐化作血泥。
此处坟冢遍布，毫无生机，不会有任何人发现黑楼的存在。
吴崖点头。
席风：“有点浪费，但也得到了我们想要的情报。那个莫琼宇也算有点骨气，没把我们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