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缘悲心兀自一沉,唇色都有些泛白,手心里捏着汗,走出屋去。
拓跋宏誉对她道:“姑娘去收拾东西吧,陛下已恩准,放你们回朝。”
傅缘悲闻言愣住,好半晌,她方才反应过来,随即喜极而泣。
傅缘悲转身回去,拿起桌上的琴箫,别的东西毫不留恋,一刻不停地便朝门外跑去,出门后,她即刻便朝那处她望了整整一年半的山坡处跑去。
拓跋宏誉站在院门口,目送她远去,到底是轻叹一声。
魏怀章的身体自丰州那夜之后,便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年多,为了救治他着实费了不少心力,但……终归是药石难医。
按大夫的说法,最多一两年的功夫。他是大梁使臣,不能病死在大齐的国土上,陛下纵然惜才,如今也只能放他回朝。
傅缘悲从没觉得日日望着的地方会这么远,她像是跑不到一般,恨不能一步就到他的身边。
她终于跑上了山坡,终于看见了那座小院的门,傅缘悲的泪水决堤而下,迫不及待地朗声喊道:“师父!”
这一声,声嘶力竭。
门应声而开,那抹朝思夜想的熟悉身影,终于出现在傅缘悲眼前。
他已是形销骨立,如今盛夏,他却还披着一件青布斗篷。他手扶着门框,凝眸在她面上,眼眶亦是泛红。
魏怀章冲她展颜一笑,跟着朝她抬臂。
傅缘悲面上亦露出喜色,再次朝他跑去,跑至近前,亦如丰州那夜分别前,紧紧抱住了他。
许是知晓他的身体状况,这一次,她没有撞进他的怀里,而是垫脚抬手,直接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魏怀章下意识便想去紧抱她,可手臂刚抬,他似是想起什么,双臂微微凝滞,只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傅缘悲在他耳畔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魏怀章点头:“对,我们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魏怀章复又忍不住咳嗽,他忙松开傅缘悲,侧身,抬臂避开。傅缘悲面色一慌,一把拉起他的手,上手搭脉。
脉象结果清晰,傅缘悲几乎听不见自己心跳。魏怀章咳嗽已停,但气息尚且不稳,他转头看向傅缘悲,问道:“怎样?”
傅缘悲回过神来,冲他一笑,对他道:“无碍,当初冻那一夜的后遗症罢了。我这一年半,看了好多医书,等我们回到临安后,我再去找更多医书,到时候还有思鹊哥一起,我和他两个人,一定能叫你好起来。”
魏怀章冲她一笑,便是连眼底都是暖意,只道:“好。”
傅缘悲没有松开他的手腕,对他道:“师父,我们何时启程?”
魏怀章道:“今日便走。”
傅缘悲点头:“好。”
两个人只带了几样紧要的东西,对其余物品,毫无半分留恋,便上了拓跋宏誉送来的马车,一路往南而去。
丰州离边境不远,若是马车够快,傍晚时分,他们便能进入大梁的边境城池。
第 66 章
皇帝下旨已有十来日, 魏怀章回朝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丰州至大梁的必经之路上,有不少汉人百姓等候,还有很多他曾教导过的齐人。
魏怀章的马车, 时不时便会被拦下来, 有人送物, 有人自窗中投信,但碍于驾驶马车的人是齐兵,除了叮嘱的话, 他们没有多说别的。
马车一路驶至边境, 齐兵下马车,对车里的魏怀章和傅缘悲道:“魏大人, 傅姑娘, 过了这座桥,便是大梁地界,桥对面已有雁峡关城官员接应,我便送二位到这儿了。”
魏怀章本想起身去驾车,但傅缘悲却按住他的手臂, 阻止了他, 对他道:“师父你别出去吹风了, 我去。”
魏怀章冲她抿唇一笑, 跟着点头。
傅缘悲走出马车, 从齐兵手里接过了缰绳和马鞭, 随即头也不回地驾车上桥。
耳畔是桥下江水滚滚东去的声响,傅缘悲看到了桥对面已有二十名, 身着汉人将士服饰的人在等候,其中还有一位身着红色官袍, 头戴展脚幞头的大梁官员,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雁峡关巍峨恢宏的城门楼。
晚霞金色的光,倾洒在巍峨的城门上,楼上缨枪在守城将士手中傲然而立,一面面属于大梁的旗帜,冉冉于风中翩飞……
傅缘悲的目光,最终落定在大梁的旗帜上,她气息一落,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刻,她忽然想起爹娘,想起那些死于战乱的亲族,想起和师父的初见,想起孔思鹊,想起鹿头庄,想起木岚县,想起博安村……
北境十年,在此刻恍然变成一场终于醒来的梦魇。
她和师父,终于回到了大梁。
顺利和桥对面的大梁官员碰头,傅缘悲将魏怀章扶下马车,一众官员将士上前行礼,那红袍官员执魏怀章的手,含泪赞叹:“魏尚书十年漂泊,全节而归,着实为吾等敬佩。”
耳畔的赞叹声不绝于耳,魏怀章却只是笑笑,于进城前回望北境。
当天晚上,那官员在官府给他们二人安排房间,他们当晚便住在了官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