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关山越去结账,田翠英拉住江雪,压低声音道:“你说你这孩子,就算他外甥有什么事,你知会他一声就行了,还大老远的跑一趟干什么?”
江雪擦了擦脸上的汗,没法说她是为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担心。
上辈子关山越明明去见了姜衡,却因为某些原因没带姜衡离开。江雪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着关山越亲自去一趟,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能想办法把姜衡从那对吸血鬼父母身边带走。
田秀英继续说:“你舅舅、妗子问起来,你让大娘怎么说?”
江雪并不觉得王秀红会问,她操着一口不怎么熟练的方言道:“没事的大娘,我都二十了。”
田翠英说:“没成家,不管多大年纪都是个孩子。”说着,她碰了碰江雪的肩膀,语气暧昧,“看上了?”
江雪语塞。
凭心而论,关山越的的确确长了副好相貌,身材挺拔不说,吃饭时他脱了西装外套,白色衬衫下肌肉微微隆起,标准的穿衣显瘦脱了有肉。
但上辈子江雪把姜衡当做恩人看待,关山越长了张和他七八分相似的脸,哪怕气质性格截然不同,依旧有种诡异的错位感。
要是她和关山越在一起,那姜衡岂不是成了她外甥。自己成了偶像的舅妈?
江雪摇摇头,赶紧把这个诡异的想法甩出去,对田翠英道:“我给他们……”
习惯使然,江雪本想说打个电话,眼尾扫见走过来的关山越,才反应过来改口道:“我写张纸条,大娘您带回去给他们看。”
江雪借饭馆的纸笔,“我去新阳了”,五个字均一笔成型,行云流水,笔锋凌厉。
哪怕田翠英认识的字不多,也能看出来这几个字写的好看,比村里那几个在外面读过中专的都写的好看。
她捡起纸夸个不停,江雪故作腼腆的微笑,没注意到关山越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些微不可查的讶异和欣赏。
*
长途客车转两趟公交车,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到姜家湾已经是下午五点。好在关山越颇有先见之明的在上车前买了些鸡蛋糕,江雪在路上吃了两个才不至于低血糖晕倒。
新阳市下雨,关山越把外套给江雪挡雨,江雪也没客气,接过来就披在身上。
抬眼看到走在前面的关山越被雨打湿了衬衣,麦色的皮肤透过薄薄的衣料,行走间腰胯摆动,再配上那头短发茬,莫名有种□□电影中大佬出街的既视感。
雨下的不大,就是空气里凉飕飕的,带了点儿初秋的寒意。
江雪一边走一边看。
姜家湾,顾名思义,村子里有一条小河穿过,刚好在这里拐了个弯。
水草丰茂,岸边树木森绿,时不时能听到鸡鸣鸭叫,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缕缕炊烟。有人扛着锄头从地里回家,也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工厂里回来,叮铃铃的车铃声伴着几声狗吠,远远传来,又飞快地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细密的雨丝扑在脸上,江雪目光沉静,嘴角不自然的扯平拉直,显出几分不开心的模样。
姜衡成名后,给这座小小的村子做了不少好事。
修路,建学校,通自来水……他们享受了姜衡的付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遭受的苦难张目,坦然的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守口如瓶,甚至在姜衡成年后和父母的官司中,大义凛然地站出来指责姜衡不孝。
关山越多年前送姐姐关英出嫁来过一次,还记得去姜家的路,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岸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姜家的大门。
从外面远远看去,姜家的房子格外显眼,两扇红色的大铁门,春节时粘在上面的对联已经褪色,两米高的院墙围着,看不清院内,但在周围一片的瓦房、低矮平房的映衬下,姜家平房上加盖的两间小屋高高矗立,独树一帜。
院门关着,江雪顾不上脚下的泥土地被雨水打湿滑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大门前,正要抬手敲门,猛地听到门内传来几声尖利的叱骂。
“丧门星!白眼狼!怎么不跟着你那个短命妈一块死去!”
“还敢偷吃,嘴怎么那么馋呢你!”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哭什么哭!你给我滚出去!”
“咣当”一声关门,小孩压抑细密的抽噎声这才顺着门缝飘出来。
江雪立刻回头看向关山越,关山越点头,示意她后退几步,随即抬起脚,一脚踹向院门,两米多的大铁门发出一声巨响,门锁瞬间崩开,院门大敞。
院子里,一个身高一米左右的小男孩站在廊檐下,全身上下只穿了个裤衩,紧贴着墙壁躲雨,双手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姜衡童星出道,七岁时的样子与现在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江雪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从前只会出现在屏幕里的脸如今就在眼前,哪怕对姜衡的童年经历早有预料,等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时,江雪还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二话不说径直冲进院子,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将姜衡从头到脚裹住,然后牢牢地抱在怀里。
身后,关山越满脸森然,挽起衣袖,对着听到声音开门出来的女人道:“姜大强在哪儿?叫他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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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只有五岁,他能撒谎吗?
怀里的小小身躯瘦的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隔着外套都能摸到他身上突出的骨头。离近了看,江雪才看到姜衡的一张小脸被冻的发青发紫,脸颊处靠近眼角的地方还带着伤,像是被人用指甲挖出来的。
至于衣服包裹下的身体上有没有其他伤痕,江雪没有细看,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去扯开姜衡身上的衣服查看。
毕竟光是眼前的一幕已经足够让她愤怒。
她抬头看向推门出来的女人,女人三十岁上下,穿着件颜色鲜亮的半袖上衣,牛仔裤,头发烫成了卷,瘦长脸,眉毛描黑,涂着红唇。
江雪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姜衡的继母,徐秀兰。
从堂屋出来的徐秀兰不明白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她赶紧抓起门边放着的扫把,扯着嗓门大喊,“你们怎么进来的?来人啊!快来人啊,家里进贼了!快来人啊!”
徐秀兰的穿着打扮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足够时髦,姜衡却连身衣服都没有。江雪气的苍白的脸都开始泛红,正好廊檐下堆放着几根新收的玉米棒子,她二话不说捡起一根,投手榴弹似得朝徐秀兰砸了过去。
徐秀兰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捂着头哎呦一声,江雪抓住机会,立马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徐秀兰你还要不要脸,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徐秀兰声音大,她声音更大,正好把左邻右舍都叫出来,让大家都看看这家人的真面目,给姜衡讨回公道!
江雪自以为凶狠,从声音到气势都碾压了徐秀兰,殊不知在关山越眼里,她和姜衡完全是一个大可怜怀里抱着一个小可怜。
尤其是江雪,在关山越看来就像是只炸了毛的猫,叫声虽大,但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看到徐秀兰举着扫把想动手,关山越长腿一迈挡在前面,从她手里夺过去,咔嚓一声从中折断丢在地上,冷声道:“我是姜衡舅舅关山越,我不跟女人计较,你叫姜大强出来,今天的事我跟他算算清楚。”
“你…!”
徐秀兰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注意到姜衡的眉眼和面前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你……你是他舅舅啊?”
徐秀兰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
她嫁过来也快五年了,倒是听人说过前头死了的那个还有个兄弟,年纪轻轻就进部队了,上过战场,立过功,就是好多年没回家。
徐秀兰没见过关山越,但前两天听姜大强念叨,说关山越在部队里吃住都不花钱,每个月还拿工资,这些年估计攒了不少,现在退伍回家,公家还给发退伍费,加起来只怕有个好几千块。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徐秀兰有个娘家侄女,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关山越年纪虽说是大了点儿,但人在部队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兜里又有钱,她帮着撮合撮合,回头娘家也得念她的好。
可姜大强不是说这人过几天才会来吗?还叫她找时间给姜衡洗个澡,准备两身好衣服。怎么今个儿不打招呼就上门,没带东西不说,还把门锁给踹坏了。
徐秀兰想到自己刚刚在院里喊的几句话,心底猛地一怵,再看关山越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江雪对姜衡护崽子的动作,徐秀兰不由得脊背发凉。
赶忙道:“你看这事儿闹得,小孩子不懂事我说了他两句。姜……小衡啊,快来跟你舅舅打声招呼。”
她朝姜衡招手,姜衡害怕地看了她一眼。江雪见状,立马把姜衡抱紧了,轻声安慰道:“没事,咱不用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