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红的力量那么强大,星际里的污染者和污染种又那么多。他们三千多年来都承受着偏见和苛待,你救不了所有人。”
是的,执微知道,她救不下所有人。她明白安德烈的苦口婆心,知道他想让她走稳顺遂的竞选道路。
但第一,她都不想选神,她要稳健顺遂的竞选道路做什么?
第二,救不下所有人,难道就一个都不救了吗?
执微又不会因为她没有救下所有人而内耗。她是很自洽的性格,哪怕穿越到这里,但还是想做自己。
如果被神明的竞选而改变,那才是彻底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还没死,就先这样活着,永远有充沛的生命力,不怕折腾,遇见任何情况都使劲想办法。
“救人是会上瘾的。”执微对安德烈说。
她语气温和,有些感叹,但更多的也是坚定:“我救下鹑火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真的可以救人。”
她,执微,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那是见义勇为跳水救溺水者,都被裸泳大爷包圆了的,轮都轮不到她。
而这里,她居然真的在救人。
执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长叹一声:“我可以挽救、拯救一个人的命运,就没办法再视而不见。”
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反应,而她刚好有这个能力。
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伸手便可以接住坠楼的人。难道她的手便重如千斤?
穷则管好自己,达则多救几个,从鹑火,到贪狼,再到地肤和莫桑,都是这么来的。
此时,执微身处的格子间开始闪烁,一道莹白的光芒出现在格子间的门口。
这是传送通道,传送通道的出现,意味着轮到了执微,登上一公的演讲台。
执微凑到安德烈身边,看看大狗熊一样壮硕的安德烈。
她从他局促的神情里读出了他的担忧。
执微向前一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
执微把脸埋在安德烈的胸前,他这里软软的,肩膀又宽,是超大号的玩偶一样。
他没用香水,身上只有一点巧克力和早餐煎培根的味道,香香的,叫执微肚子空了空。
她深吸了一口,站起身:“我去了。”
安德烈使劲地点头,他张张嘴,想说加油,又觉得空泛。最后,他目光坚定,只说了句:“我会一直等你的,主官。”
执微笑着冲他摆摆手。
她步入那道莹白色的光束里,被传送到了第五组的直播间。
这里,刚刚下场的是第一名麦特欧,这里,即将登场的是,竞选唯一神的执微。
面前的白光散开,执微看清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远处虚虚实实的光影。
她现在已经有经验了,知道近处的是真人,远处的是星网上看一公的人们的全息投影。
这次没有主持人,也没有工作人员引路,执微上场后,人群的目光就望了过来。
一片安静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处,就是她这里。
换一个舞台经验少的,都会下意识地腿软,更别提做什么演讲,在人群目光中心处说什么话了。
难怪没什么荒星来选神的,执微分神想着,毕竟荒星平日里也没有贵族似的条件,有组织灌输经验,有底气有财富。
猛地一上台讲话,可不就炮灰了嘛。
但执微的舞台经验,呵,她连唱带跳带rap都心不慌气不喘,说几句话,更是在她的领域之内。
不过,现在,她不会直接说话。
执微站在演讲台后方,将手肘撑在台面上,很自然地望着台下的人群,然后扯出了她的光脑虚拟屏,拨通光脑通讯,外放。
台下的观众:……这是要做什么?
直播间的选民也很迟疑。第五组的直播间本就吸引着绝大部分的选民,听完了第一名麦特欧,下面是“那个”执微,大家都很期待。
谁都没想到执微上来就打光脑通讯。
她要和谁通讯?
刚刚下台的麦特欧,才回到他的格子间,蹙着眉毛看着直播屏幕里的执微,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执微连通的,是在纪蓝号上的鹑火。
鹑火才听完麦特欧的演讲,她不怎么惊诧,甚至都习惯了。但此刻收到了执微的光脑通讯,她才是疑惑极了。
她立刻连通讯号:“主官?您不是应该在参加一公吗?”怎么会和她打光脑通讯?
执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人们一直忽视的污染种,以鲜活生命的模样浮现在众人面前。
从笼统意义上的杀污染种,变成杀具体的人。
她要和鹑火说什么呢?
执微看着虚拟屏上跃动着的信号波动,没提麦特欧,没提污染种,没提一公。
她只是像是聊家常一样,和鹑火说:“星舰里靠近我主卧的那间书厅,我想起那里的舷窗有些脏了。”
“你记得拜托你哥哥去擦一擦。”执微说。
这话没说名姓,但兄妹的信息一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执微在和谁通讯了。
她竞选团队里的污染种,污染种里的那个妹妹。
鹑火发出了一声不解的疑问声,是上扬着的一声:“嗯??”
她明显是不懂为什么此刻执微打来通讯,还在说什么舷窗。
舷窗很重要吗?要现在和她说什么舷窗?
执微却很自如,她声音清澈悦耳,随着她的声音,人们像是也看到了她话中描述着的景色。
执微说:“那间书厅,有很漂亮的舷窗,里面内层是一扇彩色的玻璃花窗。”
“外面的光芒照射进来的时候,会在书厅内弥漫开光晕和色块。每次到了下午,书厅的地上桌上,都会绽放出斑斓瑰丽的各色霓虹,炫目又灿烂。”
“真的吗?”鹑火被她的形容吸引到了。
人们听见她的声音里总带着细小的吸气,听着尽数是细声细语。
一听就还是孩子、学生的声音。
鹑火没去过执微房间附近的那个书厅,她也没见过那些光芒透过舷窗的景象。
或者平日里见到了,她也不觉得多么漂亮。
可执微这么一说,像是那些美丽穿过她的胸膛,在她布满伤疤的心口,开出了一捧一簇一篮子的鲜花。
执微和她保证:“真的。”
“光芒会跃过花窗,被切割成各种图形,映照出各种颜色。光晕碎在地边,色彩跳上桌面,铺陈开光影,洒在书厅里,照耀着那些放满了材料文件的架子。”
鹑火在她的话里,跟着轻轻笑起来。
她的笑声细细轻轻的,她笑了一会儿,又咳嗽了两下,收敛了她沉重的喘息。
执微温柔地说:“有碎粒融雪样的暖白光,也有沉寂冰河模样的冷蓝光,热烈肆意的暗红色铺成色块,湛蓝色倒映出海洋的星环,像是神明的意志在跳舞。”
鹑火彻底被她吸引住了。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纠结执微为什么突然打通讯,真正地像个妹妹一样,缠着姐姐,和姐姐保证说:“我叫哥哥马上就去擦!”
“用手擦,不许他使唤机器人。”鹑火笑得眉眼弯弯。
“等您结束一公回来,主官,我们再做点甜品,煮些饮料,趁着下午,去那间书厅里吃东西。就像之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鹑火呢喃着:“我想看看主官说的那些有多漂亮。”
她没有见过,她现在渴盼着去见。
她和人类一样,有感情,有依赖,有家人,有喜欢的东西,有渴望见识的惊喜。
在场下的一片寂静里,执微轻轻说了一声好。
而后,她切断光脑通讯,挥散虚拟屏,目光落在台下真实和全息的选民身上。
执微慢吞吞地开口,毫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各位,我刚刚和我的护卫官说了几句话。”
她目光温柔,眼含怜惜。
“她是我的竞选团队里年纪最小的,和她哥哥读书也读不下去,休学跟着我的。”执微故意叹息了一声,神情悲悯,“我总放心不下她。”
全星际的选民都看着她。
谁都知道她口中的护卫官,说的就是那两个污染种。谁都知道那两个污染种,是为了什么而读不下去书。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执微不会再次重复。
她明明没有说什么谴责的话语,似乎如她所做的那样,只是打了一通光脑通讯。
她不重复,不明说,这不是审判,也不是指责。
于是一切明明是清清楚楚的,却得以半遮半掩起来。
仇恨与憎恶被遮掩,笼罩在每个名字前的迷雾散开,人们望见真实的生命跳动着,一声一句,恰如常人。
选民凝望着执微,在她的宣讲还没开始之前,人们就已经心绪不宁。
第58章 一公(五) 加把劲儿,好吗,第一名?……
执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为什么麦特欧说一句, 就跟着麦特欧的思路去想?那现在轮到她在说了,大家就快跟着她的思路来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