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还没有去做这些事,但已经开始谋划了。
麦特欧对着执微笑笑:“你说的话,我怎么会忘呢?你说的话,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他目光有些迷离地幻想着,“他会为我甘愿赴死,成为一个迎接死亡的污染者……这多好啊,这太完美了,这种话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在我选神成功之前,我的纲领就可以实施,或许我处死污染者污染种的纲领还能顶上一个’全民自愿‘的噱头。”
所以,他说:“桑西是我的第一枚子弹,我怎么会对他不好呢?我怎么会忘记你说的话呢,执微?”
执微望着他,拉近了和他的距离,始终保持着和他的眼神接触,营造着他们二人共犯的氛围感。
“还不够。他随时可以死,但你还要在选民面前证明你自己,不是吗?你要证明你和他有本质上的差别,证明竞选人和污染者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你不仅要洗清你身上的污秽,同时,你在为你的竞选加码。”
麦特欧的目光落进执微的眼底。
他雾蒙蒙的绿色眼睛泛着光泽,低沉的声音响彻在执微耳边。
“谢谢你为我打算。可我们已经到了疗养院了,还是互惠互利的吗?”他不肯轻易咬下钓钩,唇边的笑意也平淡,“如果你这么在意我,怎么不加入维诺瓦?”
执微丝毫不慌。她反而问道:“如果你进入了总选,麦特欧,你想选谁作为你的对手?”
这还用想吗?这还用选吗?哪怕有更简单的选项,但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麦特欧的脑海里只涌出来一个答案。
“你。”他说。
执微:“巧了,我也这么想。”
麦特欧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貌似有些兴奋起来了。
“什么建议?”他哑着嗓子问。
执微抬手,敲了敲麦特欧那身合金机甲防护服。
“脱下防护服,解除防护罩吧,麦特欧。你我都知道这玩意儿只是心理安慰,根本没有作用。”
她巧妙地将自己和麦特欧归属到一边,将其余所有人归属到另一边。
“我和你,0和0.7在这里,还怕什么呢?在场的任何其他人,都比我们更应该担心吧?我和你,真的有穿那些防护服和防护头盔的必要吗?”
执微模糊着话题,半真半假地说话:“我穿过污染区之后,拿到了相当多的支持率,就是因为我赌了一把。”
“现在到了你赌一把的时候了,麦特欧。”
她望着他,目光深邃,语气引诱:“我还是第一名,可你连第二名都不是,我们怎么一起进入总选呢?”
“如果你始终落后,如果你连赌一把都不敢,我们配称呼彼此为对手吗?”
第205章 疗养院(三) 生日礼帽
执微这话,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她说话的神情都经过揣摩,每一寸眼神的流转都是对于麦特欧的特意设计。
麦特欧在和执微的相处里,一向处于弱势, 一向是他笃定地视执微作为敌人和对手。之前执微一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但现在, 执微给出了对应的反馈。
——她说“我们”。
在这一瞬间,哪怕对于麦特欧来说,明明知道她的提议带着冒险和赌博成分,哪怕知道这其实不够理智,但已经足够叫麦特欧心跳加速了。
她营造出来的宿敌感,让这个贵族出身的竞选人陷入了谜瘴。
“你说得确实……”他开始喃喃重复着执微的话,在每一次话语的重复里,由心底升起的是对于执微的赞同,“确实叫人心动。你说得对, 我们, 我们……”
麦特欧又沉默下去, 再次抬眸的时候,他的语气放缓,轻声道:“总选,是啊, 在你出现之前, 我一直肯定自己能进总选的。”
“现在倒是,说不太清了。”他的面色有些复杂。
执微丝毫没有在意他情绪的转变,只是温和地开口:“现在说不太清了, 可这怎么能怪你呢?”
“你现在的困扰,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麻烦,这只是因为桑西太喜欢你了, 不是吗?这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她细声细气道:“在所有选民面前,在星际全息直播的镜头面前,无任何防护措施地进入疗养院,去见支持你的信徒,停留到凌晨为他庆祝完生日再离开——这些就发生在选民眼前,选民会怎么想呢?”
选民会将他推举到和执微相差无几的地步。麦特欧意识到了这一点。
执微和他,污染值已经是0和0.7了,她和他两个人,蒙骗了世界,享受着选民们的赞誉。这是他和执微一同的伟业,他们本就是所有人中的异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呢?
在所有人面前,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高风险的行为,都认为他们是自寻灭亡的时候,实际上冒着极小的风险,笃定地进入疗养院,就可以得到近乎全数的支持。
为什么不去做呢?
执微捕捉到了麦特欧的松动,她继续开口:“我们已经在疗养院了,在星际宇宙间几百亿的人类里,对神明格外虔诚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神明真的需要人类的信仰吗?未必吧。”她语气有些冷淡,进一步诱惑着麦特欧,“陨落的唯一神其实并不在乎吧?从祂消亡的那一刻,对人类虔诚的惩罚就开始了。这里的人,现在都是污染者,我们只是专注自己,就站在了现在的位置上。”
执微整理了一下发丝,面容愈发坚定。
“能冒一点险,就得到丰厚的报酬,这是神明对于我们的奖赏啊。”
执微:“如果祂真的需要人们的信仰,怎么会惩罚祂的信徒,奖励我们这样的野心家呢?我想,只有人们选出来的神明,才需要信仰。”
“我们需要信仰,为什么不利用我们的优势,锁定我们的胜局呢?”
她进一步劝说道:“难道危颂颂比你强吗?难道现在维诺瓦内部和你竞争资源的竞选人,有你这样的优势吗?”
没有。都没有。执微和麦特欧都知道答案。
麦特欧安静地思考着,他灰绿色的眼睛里闪过流光,执微知道他在琢磨着她说出的每句话。他在分析着此刻的形势,斟酌着他能得到的利益。
面对麦特欧迎上来的目光,执微也丝毫没有躲避。她说的每句话都经得起推敲,执微并不担心,只是静默地等待着麦特欧给出一个回答。
而他给出的回答,和执微预想中的态度一模一样。
“我们,的确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赞同道。
“是啊,我怕什么,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呢。”他意味不明地说,“0和0.7离得这么近,我们其实差不了很多的。”
执微的出现给麦特欧提供了依仗,执微之前闯过污染区之后得到的支持,也是麦特欧的割舍不掉又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诱饵。“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们面对一样的风险,有什么不可以呢?”麦特欧说。
0和0.7的确没有差很多。但,执微的0是因为她是唯物主义者,麦特欧的0.7,是因为他在神明世界观里极致的自我。
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
可此时的麦特欧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麦特欧望着执微,抬手拿下了防护头盔。没有了防护措施的遮挡,他安静地,平和地看向执微。
“走吧。卸下防护,我赌一把。”他说。
再次回到直播镜头前,选民也看见了麦特欧卸下了防护头盔。人们看见他不仅不再佩戴头盔,甚至开始脱下防护服,解除防护设施。
这和刚才全副武装要进入疗养院的样子截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呢?现在是怎么了?选民们在评论里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怀疑麦特欧走到这里,真正要进入疗养院的时候还是退缩了,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进入疗养院了?
人们失望,但也可以理解,疗养院里面都是污染者,谁会甘愿冒着被污染的风险,去探望一个本质上就是陌生人的选民呢?
疗养院存在了这么久,这支队伍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
麦特欧面对评论中的怀疑,抿出笑意,轻声开口,将人们的情绪推向了高峰。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桑西是在我演讲的时候,堕落为污染者的。只有这一点,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不同的。”
“其余污染者是污染者,但桑西是桑西。”
麦特欧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防护服,他抱着怀里的防护服,说:“我想了想,如果我也和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一样,全副武装地去对待桑西,那么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的话语里涌出些心疼。
“他被困在舱体里,往后也见不到任何人类,既然我能为他带去时间,我也想为他带去一个正常的、过往他一直期待见到的,竞选人模样。”
麦特欧望向镜头。
“我和执微竞选人,将不佩戴任何隔离防护设备,进入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