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微挠挠下巴,抿着嘴,没有和安德烈说她的想法。
其实,她倒是认为,唯一神可能是一只天使。她的脑洞向来是很突破的,她在想,天使来自于什么玄幻异世界,降次维抵达了这世界的边缘,怎么就不行了?好像也说得通。
一般的羽毛,怎么会促进人类进化啊?
她想到了这种可能后,就莫名安心了很多。
天使都是穿越过来的,她也是穿越过来的,你们这世界壁垒薄如蝉翼,她怎么就不能穿越回去了?
执微捂着头,叹气道:“慢慢分析吧,这个急不来。还有地肤那边,我也叫她暗中派些人去浮玉山,看看能查到什么吧。”
安德烈托着下巴,嘴角向下,不是很快乐的样子。
他对待执微的时候,事业心都是很重的:“那我们五月份能拿下诗野这个选区吗?”
执微:……还想着拿下选区呢!好忠诚的副官!
她实话实说:“诗野已经是麦特欧的票仓了,如果我们抢过来,那是狠狠打击了他。”
执微:“也彻底无法和他装和平了。”
安德烈哼了一声:“我才不想和他装,他已经够装的了。”
执微想起诗野选区就头痛,她吐槽道:“还拿下票仓呢,安德烈,你想得都可漂亮了。现在关于诗野,一点线索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
是啊,暂时做不了什么,但还可以去参观。
下午,她又跟着荣枯,去了灵感之神的殿宇参观。
灵感之神在诗野,有些主体神的地位,待遇不是一般的好。
之前执微遇见的迟悬则,驻守蓬莱,待遇也不错,但和灵感之神在诗野的待遇没法比。
在主星上,走出五百米,就起码能看见两座灵感之神的殿宇。装潢和意义都很像执微理解中的教堂,人们进去参拜,像祂祈祷创作顺利,灵气满溢。
迟悬则在蓬莱可没有哪怕一座殿宇。
执微带着好奇,跟着荣枯,走进主星上最大的神明殿宇参观。墙壁外幕是一体的合金材料,带着秘银白亮的光晕,神秘冷酷,内里是挑空的大厅,高度拉得很大,处处是手绘的艺术作品。
执微抬头去看,如果不借助光脑,只靠肉眼,她根本看不清天花板的壁画。那些繁复的色彩和雕刻,在地面看来几乎只是色素点,可却蔓延着向上,铺满了殿宇内壁的所有触目可及的地方。
荣枯在一边开口解释:“灵感之神的殿宇都是信徒为祂设计搭建的,布置装潢也都是人为手工来做,不交付一点给科技机械,用神明庇佑的人力才华,呈现出最好的艺术给祂。”
执微点点头。殿宇内壁的画作风格多变,又和谐互生,浓墨重彩与浅淡涂抹相得益彰,空隙里挤着许多题字的诗歌,她仔细读了读,基本都是对神明的倾诉,字字忠心虔诚。
仔细想想,灵感之神也不容易,比起迟悬则这种即位后就做完了所有工作的,祂拥有这么多信徒,和巧克力神一样,估计都是在007工作了。
在线接单,提供灵感,拉拢信徒,争取忠诚,这么一瞧,神明也挺内卷的。
执微进庙拜神,也没什么忌讳,她看见人们双手合十向着灵感之神祈祷,她倒没做完整套流程,只是进了殿宇,随大流挥了两下手。
殿宇内有一处喷泉,走在水池边,执微扯出光脑虚拟屏,慢吞吞地在水面上做出了刷卡的动作。
她把这里当作是许愿池了。
执微在殿宇里多逛了一会儿,荣枯始终跟在她身边,很耐心地为她讲解。她们谁都没有提之前在沉没星海的默契,执微明白,那是荣枯的松动,事情结束,她希望忽视,希望略过,但执微想,那只是开始。
无论荣枯此刻多么坚定麦特欧的命令,执微想,她与她都彼此心知肚明,荣枯坚定的层级在沉没星海的时候已经为执微下调。
她在做她主官的命令,但目光望着执微。
她多和执微相处一秒,就多和麦特欧分离一秒。执微对这种场景喜闻乐见。
和荣枯分开后,鹑火联系了执微,希望执微快一点返回纪蓝号。
“他好像正常了一点。”鹑火嘴里的他,说的就是禾鎏,但她说完,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总之,主官,你回来看看吧。”
执微回来后,就看见禾鎏站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昂着头,只顾着拉琴。
禾鎏按着琴弦,也不知道弹了多久的琴,将指尖都弹出了血,血滴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会议室的圆桌上。
安德烈跟了执微后,就很会过日子了,他满脸心疼:“桌子!”
执微上去拉扯禾鎏的衣服,他没有什么力气,很快被拽了下来。
禾鎏呢喃着,只抱着琴,按着琴弦,在音乐的背景音里,痛苦地开口:“我创作不出来新的东西,我创作不出来任何新的东西。”
执微:“那你就弹点儿经典曲目嘛。”
禾鎏完全没理会执微的建议,他原地跪下,疯狂地祈祷灵感之神。
紧接着,灵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开始挥洒才华,写出了新的曲调
执微看着这一切,注视着他眼底的疯狂和执拗,嘀咕着:“怎么有点儿怪怪的……难道不向灵感之神祈祷,就创作不出任何东西了吗?”
“那创作的快乐在哪里?”她顺嘴吐槽道。
禾鎏突然停下了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他竟然回答了执微的话。
“创作有什么可快乐的?”他声音飘忽着,没有任何落点。
“我只是一副躯体,神明赐予的灵光,通过我的躯体经转,输出为作品。我只是中转站、中间者,只是工具和载体,我需要什么创作的快乐?”
执微顿了一下。她意识到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在哪里了。
第138章 诗野(四) 神明在回溯逆转时间?
执微靠在一边, 她保持着警惕,听着禾鎏新写出来的曲子里,很仔细地思考着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没错, 就是这里, 就是禾鎏说的这样。他在癫狂和迷蒙的思绪里, 反而一语中的说出了答案。
工具感。这里的创作者依赖着神明给予的灵光,于是分明是表达自己的创作,却显得充满了工具感。
她的思维在脑海中活跃着,口中没有发出一言。沉默使得执微敛着目光,低垂而宁静地注视着禾鎏。
禾鎏只是在弹琴,没有再说什么话,也没有向着执微再表述什么。
直到,执微再次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盯着他的动作,口中说道:“禾鎏。”
禾鎏还是不清醒, 目光在执微和安德烈之间转悠,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绝望, 像是重复真理般念叨着:“没有人可以在向灵感之神祈祷后,摆脱祂。”
执微和安德烈面面相觑。
安德烈之前向着灵感之神祈祷过,他不仅没上瘾,反而还很是后悔。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 指着自己, 困惑道:“我不是人吗?”
怎么说得这么坚定,又这么绝对呢?
“反正我绝不会再向祂祈祷。”安德烈咕哝着,是说给禾鎏听的, 也是说给执微听。
禾鎏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作为回应之后,几乎呆住了。他怔怔地问:“那你富有灵气的表达呢?再也不会有那样充斥着灵气的语句了。”
安德烈的状态是很羞愤的,他毫不在乎什么表达不表达的, 按到了甚至连连摆手,大声嚷嚷:“我才不要说那些漂亮话!做比说要重要!”
禾鎏似乎不懂。他仍然抱着琴,来回摇晃着,弹奏着。
执微盯着禾鎏,依旧可以看见他空荡又沉浸在快活中的眼神。他才向灵感之神做了祷告,用神明赐予的灵感,挥洒着崭新的曲调,弹奏给执微和安德烈听。
执微瞥了一眼安德烈,和他说道:“你觉得这正常吗,安德烈?向神明祷告得到灵感,在瞬间快乐里尽情创作。”
安德烈觉得也觉得有些不正常,他轻轻开口:“好像这里的人,对灵感之神都很依赖。”他这是实话实说。
执微听见他的话之后,也点点头。
“恐怕已经不只是长期需要依赖神明了,而是只能依赖神明。”执微喃喃开口,“向神明祈祷,祈求外部的灵感降临自己的身体,依赖外部力量,创作者便不再能自我创作,怎么可能不产生自我怀疑?”
而这种自我怀疑,对于任何以为自认为有些才华的创作者来说,都是致命的。
执微低声重复着:“创造力被压抑,脑子里面空空荡荡……疯狂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她看见禾鎏沉浸在他的世界中,他的眼神没有看向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情。
他只是抱着琴,按着琴弦,转着圈儿去弹奏。像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灵,又像是脱离开现实世界中的生灵,脱离了现实,便可以被称作逝者。
他已经不活在现实中了,生命里只有一点点声响,像是泣音,也像是他过往逐步沦陷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