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念迟疑片刻,点头道:“我没有理由怪你……”
话音未落已被耶律休哥抱在怀里一阵长吻,萧念念猝不及防被他禁锢在怀中无力挣脱,不一会儿眼泪就落下来,落个不停。
耶律休哥尝到美人珠泪那苦涩的味道,遂将她放开。
萧念念慌忙离开他怀中,跑到门边,倚着门框抬头仰望碧蓝的苍穹发呆。
“原谅我一时情难自已……”耶律休哥有些懊恼,“我始终不能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什么都不做,以后一定会改……”
想起自己除了害死杨小九,还强·暴过念念,还打过她,便更是自责懊悔。
这么多不堪的事,哪里是一个男人该对心爱的女人做出的举动?
然而萧念念并不知晓他在想着什么,看着在空中翱翔的一只雕儿,目中含泪哽咽道:“夷堇,我想独自出去几天,你不要让任何人跟着我。如果七日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再去望月谷寻我好不好?”
耶律休哥有几分犹疑,可他知道萧念念不是普通女子,况且望月谷她以前就经常去,大约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上几天。
毕竟受到这么多重创,自然需要些时日平复下来。
耶律休哥于是笑着答应:“好,你想去就去。不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遇到危险,记得告别旁人你是剔隐夫人,在辽国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敢与你为难。”
见他如此回护自己,萧念念心下感动,回过头笑道:“夷堇,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耶律休哥真就站立不动,突然开口告白:“念念,我真的好爱你,如果你走不动了,就等在望月谷,我一定去接你!”
萧念念点头,“好!”
当天下午她就独自骑马离开,一路从上京赶去雄州附近。
越往北天越暖,望月谷中繁花盛开,一片莺歌燕舞。
萧念念一口气跑到温泉边,大口吸着香甜空气,在草甸花丛中和围在身边的蝴蝶一起翩翩起舞,夜晚就在草地上盖着一天星月入睡。
还以为自己会做梦,却很安稳地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独自泡温泉,又扬手洒了无数花瓣在泉水中。
既然想见的人没有在梦里出现,自己找些乐子也不错。
春梦随云散,落花逐水流。
而她的梦又会在哪里落脚?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那个活泼又莽撞的少年,是还在梦的尽头等着她,还是已经赌气离开了?
若他已经离开,自己下辈子绝不与他再见……
这般想着,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不是塞北的马,脖子上清脆的銮铃声来自大宋。
萧念念怔了半晌,扬手洒下最后一把花瓣,才在水中转身看着来人道:“总算我们还有一些运气,我还活着!”
杨四郎怅然不能答,他曾亲眼目睹过一次堂兄的惨剧,并不想同样悲惨的事在堂嫂身上重演一遍。
可这人世间有时候就是残酷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总有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死去,又死的轻如鸿毛。
郭子安也来了,带着满腹的悲伤和不忍,却在看到萧念念如释重负的笑容后,也报之以微笑。
取心的过程很顺利,因为萧念念和杨小九一样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抵抗。
血水滴滴答答流的到处都是,取完念念早死了,闭着眼安静的好像熟睡。
郭子安泪流成河,将她轻轻安放在草甸花床上,四肢瘫软,许久无法行动。
杨四郎只得催促道:“我会留在这里守着嫂嫂的遗体,你和麒麟卫快些回去滁州,皇上和雪蕊还等着你去救!”
事已至此,郭子安只得擦干眼泪去办最重要的事。
杨四郎在尸体边守到第二天黎明,耶律休哥果然出现。
他当然没有想到自己来接的会是念念的尸体,一具白衣上沾满血迹且早已凉透了的尸体。
杨四郎已躲藏起来,他在谷中看不见任何人,便误以为念念是自尽身亡,将她抱起来哭的肝肠寸断。
半晌才察觉到念念袖子里掉出来一封帛书,每一句话都在对他说抱歉。
抱歉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抱歉利用了他的隐忍和爱意,来达到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也抱歉自己无法继续活下去,只能让他来接一具尸体;更抱歉他用一颗真心来爱自己,却只能承受欺骗……
耶律休哥摇着头大哭,“我不要你的抱歉,你不爱我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强迫你……念念……你是不是怕我强迫你才死的?你别死好不好?我真的不会再强迫你了,真的不会……你别死……别死啊……”
他仰天嘶吼,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强·暴念念的那桩不可饶恕的罪行,却全然不知自己与此事并无太大关联。
那倔强的女子只是为了打败不可一世的大辽太后,冲破命运的枷锁,才自愿选择了这条路。
女奴的出身也好,炼毒的药人也罢,她绝不会如对方所愿,将自己悲剧的命运接着延续下去。
这场赌局究竟谁输谁赢,不久的将来萧后自然会知晓。
……
半月后,滁州别院。
赵匡胤深夜梦魇,拨开眼前迷雾,看到萧念念披着一身月光朝他走来,浅笑着道:“大哥,你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你?”赵匡胤眉头深锁,怅然道:“最近数月出现在朕梦里的皆是亡人,你不会也……”
萧念念神色恬静毫无悲伤,“诚如大哥猜测的那样,念念已经不在人世!”
“是萧后下的手?”赵匡胤其实不关心,不过随口一问。
萧念念笑着摇头,“我不过是等来了自己该有的结局,没什么可说的,大哥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何会来寻你?”
“嗯!”赵匡胤缓缓道:“正好我有件事想问你,你究竟是爱着小九,还是辽国的那个剔隐耶律休哥?”
萧念念一怔,反问道:“那你是爱着你的嘉敏,还是爱大宋江山?”
“……”赵匡胤茫然不能答。
萧念念笑道:“其实大哥心里清楚,即使你与自己的嘉敏妹妹生死与共,也无法说出她比大宋江山更重要的话,这就是身为男人的无奈,也是我们这些女人的悲哀——很多时候男人都不能一心一意爱着女人,可女人却总是一心一意爱着男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爱小九爱的义无反顾,可是在最后那段时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当痛苦无法独自承受,爱上另外一个男人竟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赵匡胤更觉怅然,“你身世可怜,朕无法对你说出任何指责的话,可就算动摇了,你也还会选小九是不是?”
萧念念俨然已经无悲无喜,“可小九选的是你,我选他又有什么用?”
赵匡胤慌忙摇头道:“念念,不是这样的,小九对你的爱刻骨铭心,他生前已经抛下大宋和我前去塞北寻你,他选的是你呀!”
然则萧念念却并不认同,幽幽道:“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我已如灯花消散,尘世间的情仇爱恨也牵不起多少情绪,也不愿意再去想他是否选的是我!”说着温柔微笑,“更何况事实与大哥所知并不一样,与其说小九选了我,不如说是我们两个一起选了你!我的心给你做药,定能够医治牵机毒,只是你身上伤病太多,想要痊愈怕是不可能了!”
依稀察觉到不妙,赵匡胤喃喃道:“念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的心给我做药?”
萧念念笑而不答,转了话锋,“我来寻大哥只为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年前在汴京的皇宫里,曾经问过我是否答应德芳和雪蕊的婚事……当时我心有疑虑,现在可以答复你,我答应!”
“好!”赵匡胤应下来,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天突然变亮,萧念念身后也出现了那道白光,把她整个包裹在里面,“大哥,快回去吧!回到那个还需要你的人世间,待你做完所有的事情,我们会再重逢的!”
接着她就像小九和阿云他们一样消失不见,而赵匡胤则被尘世的烟火气息唤醒。
先是听见窗外鸟鸣,然后闻到一阵苦涩的药味,还有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他想睁开眼,却发觉眼皮很沉重,尝试许久都睁不开,直到听见身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德芳哥哥,你脖子里钻了只虫子,我给你抓出来!”
雪蕊——是雪蕊——
赵匡胤惊骇,瞬间苏醒过来,终于想起自己在梦里为何犹豫,因为正是雪蕊用牵机毒抓伤他的脖子,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现在她又要去抓德芳!
可虽然睁开了眼,却发觉全身不能动,只能稍微扭转一下脖颈,张口也发不出声音。
只看见两个孩子站在门外,德芳背对着雪蕊,那娇柔可爱的小女孩慢慢把手伸向他的脖子。
她的指甲上还涂着鲜红的蔻丹,和那天晚上抓伤他时一模一样,现在想来怕是在遮掩指甲里藏着毒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