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般癫狂模样令嘉敏即心疼又害怕,跟着掉眼泪,“皇上说这不是小事,我若执意求情,就是在背弃他。佩瑶,此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你就放弃好不好?”
然而高佩瑶已经疯魔,完全无法接受,怔愣片刻,突然跪倒在她面前磕头不止,一直重复同样的话:“嘉敏姐姐……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啊……”
嘉敏只得也跪倒把她抱在怀里泣道:“真的不行啊……”可听到她在自己怀中惨叫连连,吓的心慌,“我再试试……再试试……”
可却知道这不过是暂时安抚的话,昨晚赵匡胤已经将利害关系剖析清楚:“她是南平皇室唯一的后裔,却用自己的行动支持了晋王,无疑是在向残余力量表明自己的立场。晋王对她做了什么根本无人关心,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反抗朕的理由。权利角逐到头来多会演变成血腥厮杀,你以为她已经选了一边,还能再重新选么?而且晋王给她的本来就不是条生路啊!”
嘉敏惊恐万分,抓着夫君的手问道:“那还有没有转机?有没有啊?”
第168章 依约湘灵
◎和花蕊夫人一样蠢◎
“赵哥哥, 你告诉我究竟还有没有转机?”
耳畔还一直回响着昨晚的哀求,可赵匡胤当时沉默不语。
嘉敏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悲伤、哀叹、坚定甚至残酷, 后来只得叹息道:“嘉敏,你在我怀里看到的天下并不是真的天下, 你所得到的并非寻常, 我能给你的,并不是也能给别人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嘉敏自然无法再强求,可眼下又闹不过哭的撕心裂肺的佩瑶, 再次答应求情。
可她不知道再开口会如何,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因为高佩瑶在庭院中过夜时染上了风寒,嘉敏和她接触过近被感染,还殃及了五个月大的德芳。
自己高烧咳嗽,一连数日昏昏沉沉, 又担忧孩子病情, 哭了好几场。
赵匡胤哄完小的又要照顾大的, 眉宇之间尽是疲惫。
听说高佩瑶拖着病体又到宫门前哀求, 众人也不告诉嘉敏, 由小石头前去说清楚:
“公主, 非是娘娘不肯帮你,她已经求过情了, 是皇上说无力回天。上次你带着风寒和娘娘见面, 现在她和小皇子都染病不起。尤其是小皇子,才五个月大, 太医吓的魂都掉了。皇上大发雷霆, 他是念你孤弱才不曾降罪, 可他已经不准娘娘和蕊珠宫里的任何人再见你的面,凭你再怎么苦苦纠缠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谁还能为了你违抗皇命不成?眼下宫里已经没有能够帮助你的人了,回去吧!”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命人紧闭了宫门。
长空如洗,秋色已浓。
高佩瑶满脸泪痕瘫坐在地上,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离开。
片刻之后,宫门再次打开,花蕊夫人走出来将她抱住。
高佩瑶再次失声大哭,却听她在耳边道:“别再等周娘娘了,你我的命运和她不同,她有了皇上做丈夫,又生下皇子,已是终身有靠。我们于她而言不过是旧时的玩伴,难道还能苛求她把自己的庇护也分给我们不成?”
“可是嘉敏姐姐答应过我的……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不会忍心不管我的对不对?”高佩瑶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定是因为她的病还没有好,没机会见到皇上,所以才……”
“佩瑶你别傻了,难道不知道皇上天天晚上都在蕊珠宫照顾她吗?”花蕊夫人摸着她的脸道:“周娘娘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知不知道皇上原本是打算接纳我的,若是我也成了他真正的妃子,再得到机会替他诞育皇子,那么我也终身有靠。可周娘娘不许,她哭闹着让皇上不要接纳我,你猜后来怎么了?我被跟在身边七年的丽娟出卖,把我卖给了晋王,在我出宫那天,晋王又找到机会凌辱了我!”说着冷笑连连,“至于答应你进宫的事也别再想了,她哄哄你罢了!”
高佩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刚才说的那个人是嘉敏。
而不知何时杨小九到了她身后,把刚才那番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神色有些疑惑,可并不想拆穿什么,淡淡道:“公主,皇上命我护送你回去。你的遭遇固然凄凉,可小皇子才五个月大,发了两天两夜的烧,皇上也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与其责怪周娘娘不尽心尽力,不如想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小心?小皇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是不是比你父亲不能归葬故土这件事严重的多?”
德芳是大哥唯一的孩子,从生下来杨小九就把他看的比谁都重要,此刻没有破口大骂已算客气。
而且这番话亦是说给花蕊夫人听,与其责怪嘉敏不把丈夫分给她,不如想想自己为何那般不小心,养出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高佩瑶听罢瞬间没了力气,被搀扶上马车,一路送回府邸。
而嘉敏在德芳痊愈之后也不再提起此事,她虽然心疼佩瑶,可更心疼自己才五个月大的儿子。
枯守灵堂的高佩瑶无计可施,只得接受了杨小九的提议,尽快选定日子将父亲下葬。
只是他前脚刚走,忽然有人就递消息上门——有人答应帮忙!
高佩瑶本不以为意,可听了对方的名号之后不禁又燃起希望。
她倒是忘了,前朝周世宗柴荣的妻子符氏和儿子还居住在汴京城的柴王府中,且在朝中颇有威望,许多北周旧臣暗中依旧效命于她们。
高佩瑶茫然不解,“可符太后为何要帮我?”
传话之人淡淡道:“太后听说了公主的事以后深感同情,说是愿意到皇帝面前求情,若公主还需要帮助不妨去见她一面,不愿意就当太后没提过此事。”
高佩瑶忧心忡忡,暗暗道:“这位符太后好像是晋王妃的亲姐姐,怎么会突然卖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我?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我对她而言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犹豫许久,回头看看父亲的棺材幽幽道:“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去见她一面应该也无甚大碍!”
当时身侧只有一个李从善,对方不甚放心,便提出陪她前往。
青天白日两个人进了柴王府,院中有很大一片竹林,小径弯弯曲曲,越走越幽深。
高佩瑶只觉被带去的地方又凉又阴,一点也不像是正殿。然则此刻已无法掉头离去,只得握紧李从善的手。
出了竹林是几间简陋轩阁,瞧起来很是僻静,人迹罕至,右首的一间开着门。
引路的仆俾直接把二人推进去,而后反锁房门。
察觉到危机,高佩瑶瑟瑟发抖,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晋王——”高佩瑶惊声尖叫,躲进李从善怀里哭出来。
李从善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是晋王的对手?一脚就被踢倒在地爬不起来。
高佩瑶被拽着头发扔到床上,精致的脸因为惊吓过度已经扭曲,别过头去不敢看对方。
赵光义捏住她的下巴桀桀怪笑,“本王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会帮你父亲归葬故土,你还跑去皇宫里做什么?想通过周氏向皇上告我的状?”
高佩瑶大哭着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光义拍着她的脸颊道:“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看着你们这些亡国妃妾公主遭受折磨,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巴不得如此!就算弄死你们,对他而言也只是件好事而已,怎样?想象不到吧!”
高佩瑶摇头不止,凄声大吼:“不会的……不会的……”
“你和那个花蕊夫人一样蠢,今日教你好好尝尝本王的手段!”赵光义撕烂她的衣裳,正想要发泄怒火,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杨小九直接冲上来把刀搁在他脖子上威胁道:“晋王殿下可别乱动,万一正好撞在这御刀上一命呜呼,说不定皇上也巴不得如此,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把人从柴王府救出来,杨小九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转头就走。
高佩瑶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死死抓住他,发狂似的道:“你敢拿刀对着晋王,一定可以帮我对不对?将军,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知道自己现在很脏,我去洗干净——去洗干净——”
杨小九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喝道:“公主——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是一个战俘而已,没有人会为了你去得罪皇上,就算你死在谁的床上,也不过是被扔出去埋了而已!是皇上命我来保护你,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没有完成你爹的遗愿有什么关系,不要再做傻事。皇上已经答应周娘娘,等你爹下葬以后就召你进宫,你以后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高佩瑶松开他有些茫然地道:“不用了么?我不是战俘么?战俘能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能变成周娘娘么?变成她就不用再担心会被人欺辱——我可以变成她么?我可以么……”
逼疯一个少女只需要一个凄惨的身世,李从善陪在她身边三年,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堕入炼狱,一步步被毁灭掉生的希望,这罪孽滔天的世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