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念北上回辽,行踪并不难查,不过半日便有了消息,不过众人瞒着杨小九,琢磨着中途遇上,留他们自行处置。
只是过淮南时却失了萧念念的踪迹,赵匡胤听罢怅然,想着她多半是故意躲起来了。
忽而又忆起自己在淮南尚有一段恩情未还,便携嘉敏前去探访故人。
当晚乘着月色,周宏带着谢礼拜见了樊家米铺的老板樊荣。
樊荣见是一个官家相公自然不敢怠慢,问其来由,周宏只是笑道:“是故人来访,老板可出门去看看,是否还认得?”
这般故弄玄虚,樊荣禁不住偷偷犯嘀咕,走出门见月光下站着两个人影,男子英武挺拔,女子貌美倾城,怔愣片刻忽然笑道:“公子,原来是你兄妹二人呐,一晃都二十年了,没想到还能碰面,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赵匡胤与嘉敏对视一眼,笑道:“二十年过去,难为你一眼就能认出我们。”
樊荣呵呵笑道:“这却不难,你们兄妹两个都长的太好看了,我这辈子也就只遇见过这么一对,自然印象深刻……”说着瞧见二人挽在一起的手,暗吃一惊,磕磕巴巴道:“这许久不见了,快进屋吧!”
看他的脸色是误会了,赵匡胤笑着解释道:“当年嘉敏尚小,我二人才以兄妹相称,如今已结为夫妇。”
樊荣大为惊喜,“那相公和夫人还真是好缘分,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怪当年就看着不像兄妹,原来竟是做夫妻的缘分!”
“一个姓赵,一个姓周,怎会是亲兄妹?”周宏笑着上前道:“我才是她亲哥!”
“一个姓赵,一个姓周,年少结缘漂泊江湖……这怎么跟话本里演的一样?”樊荣又犯起了嘀咕,再看眼前之人只觉贵不可言,身边还带着气宇轩昂的护卫和美貌丫鬟,狐疑道:“总不会二位真的是咱大宋的皇上和周娘娘?这……”说着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得周宏在一旁搀扶。
赵匡胤本也不打算对恩人隐瞒身份,当下坦然告知。
樊荣颇见过世面,也不一味诚惶诚恐,见赵匡胤性格随和,只把众人当作贵客请进府中,摆下酒宴盛情款待。
又忆起当年周世宗柴荣在位时征伐淮南,方圆数百里几成一片焦土,而樊家之所以能够在乱世之中幸存,似得益于一位姓赵的将军。
想来当年的赵将军就是现在的皇上了,若说恩情早已偿还,此番只为叙旧。
宴席设在府中庭院,与月对饮,宾主尽欢。
只是没开始多久嘉敏就困了,强支着头,却不停地打盹,以至于后来一头栽倒,幸好被赵匡胤抱住。
樊荣瞧她模样不对劲,皱眉道:“皇上,娘娘是怀了身孕么?你怎么跟第一次当爹似的,这么晚了还带着她出门?”
一时众人皆惊,周宏忙道:“我这就去请大夫,请全城最好的来!”说罢起身飞跑出去。
想着若嘉敏真的怀了身孕,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算没有,无端昏倒定是身子不适,他素来疼爱妹妹,自然要让大夫瞧好了才能放心。
樊荣立时将府上最雅静的院子腾出来,九曲回廊的灯全都点亮。
赵匡胤抱着嘉敏去往客房,心头一阵忧惧。
不管嘉敏是病了抑或怀孕,都谈不上欢喜,生产可是鬼门关,教他怎么舍得?
好在嘉敏很快就醒了,迷迷糊糊地道:“赵哥哥,我刚才是睡着了么?最近每天都觉得困,是不是打断了你们的宴会?”
赵匡胤柔声道:“无妨,樊家伯伯让我们今晚留宿在府上,你想睡就睡吧,睡多久都没有关系!”
嘉敏眨眨眼,总归是在别人家,倒也不好真的说睡就睡。
虽说并不拘礼数,可樊家也不含糊,所有东西都用最好的,芙蓉帐金带枕,连罗衾亦是昂贵蜀锦。
不多时,淮南神医林大夫就被周宏重金请来,只搭一下嘉敏的脉随口即道:“是喜脉,看脉象尚不足一月,有些气血亏虚才会突然晕倒,并无大碍。不过夫人身子单薄,这胎怀的怕是要辛苦一些,要小心看护才行,万不可劳累。”
嘉敏惊愕过后,只觉很是欢喜。
周宏笑的合不拢嘴,一味点头说好。
他虽也知晓妊娠之辛苦,可自来母凭子贵,若妹妹能够生下皇子,将来自然能够多一份依仗。更何况为人父母之快乐,是任何事也无法替代的,是以他很是替妹妹开心。
见妻子如此欢喜,赵匡胤藏起忧虑,低声道:“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不可再胡闹,爬树掏鸟窝什么的想都不要再想了!”
嘉敏听他羞自己,俏皮地道:“知道了,等孩儿长大了,我教孩儿去爬!”
赵匡胤忍俊不禁,闭上眼抵着她的额头,渐渐亦觉几分欢喜快活。
送走林大夫以后,樊荣想到自己无意间救护了贵人,如今连娘娘怀有身孕也是在自己府上诊出来的,心下自是喜悦。
又想林大夫刚才交代嘉敏的身子恐虚不受补,不能吃太多补品,只炖些燕窝花胶,每日吃上一小盅即可。
于是一大早就派人去买上好的燕窝,炖了一碗粥,膳食只挑新鲜果蔬,避免荤腥刺激到孕妇。
赵匡胤打算今日即启程,众人又以宾客的身份在樊家用早膳。
偏此时院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樊伯,我休养好了,来向你辞行。”
这声音如此熟悉,杨小九回头望去,见果然是萧念念,可她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正不知所措,忽听得小石头低声道:“郡主的眼睛好像不大对劲!”
樊荣并不知萧念念身份,只是在城里看见一群地痞调戏一个盲眼姑娘,上前喝骂几句制止,偏那姑娘又晕倒了,只好把人带回家,还请大夫给她医治,只是被她拒绝了。
樊荣是个古道热肠之辈,念及她一介弱女孤身上路恐有不便,早已替她雇好车马一路护送。
拜别了樊家人,转身欲去,杨小九却忽然挡在她面前,低喃:“念念……”
萧念念自然认得出他的声音,神色暗变,不过转瞬却笑道:“公子,别挡道啊!”
此刻杨小九也顾不得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绝情之语,伸出手想要来牵她。
却听萧念念一声怒喝:“闪开——”一掌打在他胸膛将人击飞数丈飞跑出去。
可她双眼即盲,跑的又快,刚到门口就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杨小九上前搀扶,却被她又踢又打一次又一次推开。
旁人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谁也不知该如何规劝,只好站着围观。
萧念念眼见不得脱身,又哭又笑地道:“是你让我回辽国去的,现在拦着我做什么?是!我的眼睛是瞎了,不止会眼瞎,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在你们大宋,这里连一个给我收尸立碑的人都没有,你早说过我们之间恩怨情仇一笔勾销,现在如果你不是想杀我的话,快些让开行不行啊?”
虽早知她身上的剧毒迟早会要命,可事到临头,杨小九只觉万箭穿心,全身都没了力气,任她从自己身旁离开,踉跄远去。
见他呆立着一动不动,赵匡胤喝道:“快去追,去呀——”
杨小九如梦初醒,急忙跟上去。
看着二人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赵匡胤暗自喟叹:“老天,你究竟还要让小九受多少苦楚才肯罢休?”
此时守卫京师的刘廷让快马加鞭赶来,跪在御前道:“太后重病,京中恐会生变,赵丞相遣臣来请皇上即刻回朝!”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来源于古风歌曲《辞君一别》。
第155章 豺狼之性
◎皇上你纵的她如此◎
由淮南乘船回汴京, 路上走了一个月,回到宫里,嘉敏依旧在受妊娠之苦的折腾, 每天吃不下东西,呕吐不止, 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瘦骨伶仃。
偏偏杜太后亦重病缠身, 郭子安终日侯在慈元殿甚少离开。
赵匡胤这边即放不下嘉敏,又要前去慈元殿侍疾,终日没个停歇。
这天杜太后略好些,喝着汤药瞟了一眼周围侍奉的人道:“终日只有晋王妃守在床前, 也不见周氏来问安,是不是我老太婆在她心里一点份量也没有,还是皇上你纵的她如此?”
赵匡胤轻抬眉眼,淡淡道:“朕和母后提起过嘉敏怀了身孕,已呕了将近两月, 几乎不能下床, 实非有意对母后不敬。”
杜太后冷哼一声道:“怀个孕而已就这般娇气, 想当初母后怀你们兄弟三人, 无一日不在操持家务, 如今你长大了, 出息了,却是全忘了母亲的辛苦!”
“儿子不敢!”赵匡胤低下头, 打算任由母亲训斥, 反正都是些翻来覆去的旧话,多听几遍也无妨, 只要不牵扯上嘉敏, 便是教训一个时辰也无关紧要。
杜太后睨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那周氏也是个没福的, 怀个孕连床都下不来,多半也保不住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