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舒站在大理寺大门外,仰头看着外面的天。今日的天阴沉沉的,日光只见零星一点。
但在她心中却是个很好的晴天。
随后,明月舒去了京兆府,写了份和离文书,交给京兆府备案。
京兆府尹看了她递过来的手书,又看了她写的和离文书,拿了官印盖上。
季让舟的字京兆府尹还是认得的。
“和离文书本官会送去刑部大牢让乔敬川按手印,明日你过来取一份回去。”
“草民多谢大人。”
嫁妆被充公了,但明月舒带着孩子和书喜书乐出走时,拿了半包袱首饰银票,所以如今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买了个城郊的狭窄小院子,明月舒抱着熟睡的孩子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看书喜和书乐收拾小院。
她低头凝视孩子,手掌虚虚捂住孩子的脸,面色不定。
须臾,她又收回手,轻轻拍着襁褓。
好歹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即便再恨乔敬川,也不该迁怒他。
“若日后你和你生父一个样,我就把你毒死。”明月舒几近无声地轻喃。
她从前痴愚较真也就罢了,以后不允许自己再过于感情用事。
“咔嚓”一声,雷霆撕裂暗沉的天幕,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瓢泼落下。
雨下了一日一夜,放晴后,天气十分凉快。
乔若萤拿着剪刀修剪院里花架上的花枝,刚剪一半,冬霜上前道:“夫人,苏姨娘又来了。”
“她又来做什么?”乔若萤手上剪花枝的动作不变。
乔家被收押入狱,是明月舒亲自去揭发的,可别犯蠢来求她说要帮乔家,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赶出府去自生自灭。
“苏姨娘说,她想要老爷给她一份放妾书。”
乔若萤闻言,眉毛微微上扬,“去将人带进来吧。”
苏姨娘被领进来,给乔若萤行了礼,开门见山:“见过夫人,妾不想待在府上了,您可否让老爷给我一张放妾书?”
乔若萤瞧她一眼,“为何?”
“我只有舒儿这一个孩子,心中还是牵挂着她。我知道她有错,她和府上已经没有关系了,既如此,我也出去陪她吧。府上的日子虽然自在,但我总觉心中空了一块。”苏姨娘红着眼道。
“想好了?”
“想好了。”苏姨娘点头。
“坐这儿等会儿吧,老爷一会儿便回来。”乔若萤没必要多说什么,继续修她的花枝。
不多时,明惟慎从外边回来,看到苏姨娘在一旁坐着,问了句:“过来找夫人有事?”
苏姨娘起身行礼,“妾想要出府,求老爷给妾一份放妾书。”
明惟慎坐下,看了眼在那边剪花的乔若萤,随后转头看向她,“因为明月舒?”
“是。”
她八岁就进了安国公府当小丫鬟,十六岁成为明惟慎的通房,但这满府的人,说到底没一个人和她有关系,她只是一个脑子笨的不得宠侍妾,只有舒儿是她的女儿。
“拿笔墨来。”明惟慎朝春桃道。
春桃福了福身,进了屋里去取笔墨。
不久,放妾书写好,明惟慎递给她,“你屋里的东西,都可以带走。”
“多谢老爷、夫人。”苏姨娘脸上有了笑容,拿着放妾书走了。
花枝修好,乔若萤将剪刀放下,拿起茶喝了口。
“阿萤,我让她将东西带走,也算是帮了明月舒,你可会生气?”明惟慎打量她的神色,问。
“我生气什么?苏姨娘跟着你可比我嫁给你要早得多,你若是让她扫地出门,我反倒觉得你冷心冷肺。”乔若萤轻哼一声,“至于明月舒,同为女子,我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个以前的庶女过得好不好日后和她又没有半点关系,端看她有没有本事。
苏姨娘收拾好了东西,回头看了眼西府的侧门,让车夫将她送去了明月舒租的小院子。
她独自一人敲响了院门,书喜来开门,见到她很是诧异,“苏姨娘,您怎么来了?”
“我来陪舒儿。”苏姨娘进门,看到明月舒正在哄孩子,喊了她一声:“舒儿。”
第149章 我日后给您养老
明月舒抬头,见只有她一人,问:“姨娘你怎么来了?兰草怎么没跟着你?”
“我不是你父亲的妾了,自然没人跟着伺候我,舒儿可以叫我娘。”她将包袱放下,抱过明月舒怀里的孩子,“你日后怎么打算的?”
在安国公府中,舒儿名义上的母亲是夫人,若叫她娘,是不合规矩的。
“姨……”明月舒张了张嘴,“娘,你变了好多。”
“你也变了。”苏氏眼眶一红,摸了摸她头,“舒儿,你受苦了。”
明月舒伸手抱着她,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姨娘,我日后不任性了。你回去吧,这里日子不比国公府好。”
“我不回,我想听你光明正大地叫我娘,而不是姨娘。更何况,国公府再好再热闹,都和我没关系,我的存在可有可无。鲁姨娘施姨娘都有儿子女儿,我没有。”苏姨娘哽咽道,“舒儿,娘只有你。”
“在府里,我不能出来见你,娘一年多没见过你了。”
明月舒在泪眼模糊中看清了苏氏坚定的神色,沉默许久,最后点头,“好,那就不走了,我日后给您养老送终。”
在安国公府,她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刺绣、琴艺、棋艺、绘画,虽算不上顶尖,但给小官员府上的小姑娘们当启蒙女夫子还是绰绰有余的,难的是他们会不会聘她。
先是抢时见梨的亲事,被安国公府赶出去,随后状告夫家,明月舒明白自己名声不好。
“你日后怎么打算的?”苏姨娘同样擦了泪,又问回来。
明月舒握了握儿子的手指,“我立了女户,孩子和我姓,日后他叫您祖母,也给您养老。活是能活下去的,只是不比从前在国公府时过得滋润罢了。”
“对了,我给孩子改了名,叫子醒,明子醒。”
大彻大悟,是为醒。
苏氏一愣,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孩子,眼眶又是一热。
像她这样的身份,竟也有能做祖母的一天。
……
因着约了和长辈们去游湖,明照还起身去上朝时,时见梨也醒了,趴在枕头上侧头看他穿衣服。
明照还穿好衣服,俯身过去亲了下她唇角,“要起来同我一起用早膳吗?”
“抱~”
他闻言,将人从床上捞起,抱她出去洗漱,“夫人今日送我去上朝?”
“好。”时见梨揽上他脖子,脑袋靠在他颈侧。
明照还捏了捏她后颈,“我下值后直接去太元湖找你们。”
“噢。”
用完早膳要出门时,明照还俯下身来看她,“亲一下。”
时见梨凑过去碰了下他唇。
他噙着笑,轻轻咬了下她唇瓣,牵着她手出去。
将他送到府门口,却见明昼清和郑乐筠也在。
郑乐筠和时见梨对视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先偏过头。昨夜明昼清说大嫂时常送大哥去上朝,他也想体验一下有夫人送出门的感觉。
明照还看了眼明昼清,稍稍挑眉,又垂眸看向妻子,捏了捏她的手,“刚好,夫人和弟妹一起结伴回去吧。”
“嗯。”时见梨点头,“乐筠,我们走吧。”
郑乐筠朝明昼清道:“我先回去了。”
明昼清笑着颔首:“好。”
二人沿着来路回去,时见梨问:“我要去母亲那儿,一起么?”
“好呀。”郑乐筠稍稍打量了她一眼,“嫂嫂,你经常送大哥去上朝吗?”
“偶尔他要我送了我才送他。”起不来就不送。
巳时,家里的女眷都出门,时见梨和郑乐筠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早晨天儿还没热,沿着太元湖走了一圈吹吹风,大家伙这才上画舫。
天光明艳,画舫在水中破开波浪,往湖中心驶去。连漪一圈圈荡开,又消失在挨挨挤挤的荷叶中。
时见梨坐在临栏杆的船边喝茶,画舫刚动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喝了口凉茶后又感觉好些了。
随着船往里开,那股子头晕的感觉又泛上来,时见梨闭了闭眼。
“姨母,母亲,我想下船。”她开口道。
乔若萤仔细打量她,“怎么了?”
“有些晕船,船一动就觉得晕。”
“金枝,让人将画舫划回去,再让府医过来诊个脉。”袁郁荷道,“从前不晕吧?”
今日老夫人也来,府医自然是跟着来的。
“不晕。”
乔若萤看她脸色还挺好,想到什么,问:“梨儿上个月月事可来了?”
梨儿与照还成婚也有三个月了。
“来了,就是有些少。”对上姨母的目光,时见梨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老夫人闻言,心下激动,“那有可能是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