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让辉阳跟同肖市令同去,他手下有侍卫。”海棠给出提议,想让王妃拿主意。
沈明月被混乱裹挟,没听出海棠话中的不愿,安排道:“不,你去,宫里的嬷嬷你多少见过,眼熟就不怕她撒谎。”
海棠只得领命,与肖广林告辞离开。
苇芽浅嫩,柳色熏黄,暮色中寒意渐起,沈明月站在桥上,望着莺儿落水的地方发呆。
“你怎么在这儿?”
身侧响起声音,有些熟悉,沈明月微微侧目,见到来人又正过头,嫌弃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怎么就不能有我?这桥是你修的?还不让别人走了?嗯……你这身衣服看着倒是顺眼。”朱文病愈后嗓子也恢复正常,见沈明月满脸愁容,调侃道:“哟,搁这儿伤春悲秋呢?”
“滚!”沈明月忍不住骂出声。
“开个玩笑,别生气嘛,对了,你何时进京的?怎么进的媚春楼?又怎么跟殿下相遇的?”朱文没把沈明月的态度当回事,毕竟他从未得在她那得到过好脸色。
沈明月跟他没话说,翻个白眼抬脚就走,却被朱文一把拉住胳膊。
“放肆!”
辉阳的身形与声音同时到达,王妃说想一个人静静,他便跟在不远处,时刻保持警惕。
朱文手腕被捏得嘎嘎作响,大喊着“疼……疼……”
“把他扔河里。”沈明月被吵得心烦,转下桥身。
“是!”辉阳一手揪衣领一手抓腰带,要举起人要往河里抛。
“啊——”朱文在双脚离地时本能地抓住栏杆,还不忘以身份欺人:“你敢!伤害朝廷命官是重罪!快放我下来!”
沈明月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前行。
辉阳认真地回答:“王妃下令,我有什么不敢的,得罪了朱大人!”说罢提起人丢下桥。
“她是……”
后面的话被落水声掩盖,水瞬间涌入口鼻,朱文不会游泳,手脚不听使唤地拍打水面,口中吐出一串泡泡,想呼救却喊不出来。
“敢欺负王妃,活该!”辉阳啐了一口,去追王妃。
找到沈明月时,她正与芳萍对面而立,后者见河面翻腾,心急如焚,想过去却被沈明月堵得死死的。
“坐下喝杯茶。”沈明月的语气不容拒绝。
芳萍听声音,认出眼前人是那日与绍王一起的女子,阴郁着脸色,像是来寻茬的,正要将人拨开,却见辉阳上前,像后盾牌一样戳沈明月在身后。
旁的侍卫芳萍不认得,这可是绍王殿下贴身侍卫,能让绍王动用辉阳保护的人,不是一般的爱宠。
逃不过去了,她想,争风吃醋倒也好解决,当下敛起怒气,堆起惯有的笑容,“恭敬不如从命。”
茶摊就在几步外,正对着水上救人的场景,朱文还在水中扑腾,芳萍看得直揪心。
“你信不过顾洲,为什么还三番两次地撩拨?”沈明月懒得与芳萍周旋,直接捅破窗户纸。
对方将绍王名讳说得自然而然,芳萍心中发沉,抬眸小心问道:“你是何人?”
“绍王妃。”沈明月语气平静且冰冷。
芳萍目光陡然一颤,笑容凝固,帕子在手中越绞越紧,她完全没想到这女子是绍王妃,也没想到绍王会将以物传情这样旖旎的私事告知绍王妃。
卑劣的行径被说穿,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了光,芳萍羞愧难当,眼神游离,脸涨成猪肝色。
无处遁形的窘迫,全被沈明月看在眼中,她没有落井下石,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你也是官宦世家的闺阁千金,走到这一步是被逼无奈,若你想早日为家族洗脱冤屈,就请相信绍王。”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芳萍眼中掠过警惕。
沈明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说得太着急,已然暴露意图,只能硬着头皮装作高深莫测,压低声音道:“不然你接近顾洲做什么,难道是赌他能倾心于你,为你赎身?实话与你说吧,他早知晓你的目的,也一直在给你机会。”
风月之地多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芳萍习以为常,并不相信这番话,万般可怜道:“我不过是逐浪浮萍,能入殿下的眼是我的福分,怎敢再有图谋。”
“可怜装给男人看才有用。”沈明月轻敲桌面,“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以姑娘的才情,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也可安稳此生,何必费尽心思进京来,阿谀谄媚地寻上空印文书案主审?”
平淡的话语没有攻击力,却像最锋利的匕首,剥开心脏,将里面的小九九一一清点,芳萍垂眸,掩住眼底慌乱,心虚地维持最后的体面,“何曾不是绍王先对我有意呢?”
“救上来了,去看看吧。”沈明月说罢起身离开。
辉阳丢给摊主几枚铜钱,也追了上去。
最后的一点伪装被被撕掉,芳萍强装镇定,端着茶杯的手指无措地颤抖。
河对岸,众人对朱文又拍又锤,朱文吐出几口水,瑟缩着身子发抖。
她再也控制不住,向朱文跑去。
晚霞随风消散,天际墨色铺陈,大地悄然入夜。
回王府的路太长,沈明月走了好久,停下休息时才发觉脚下的路通往琴台巷。
辉阳默默跟在后面,王妃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大氅落到肩上,沈明月没有抬头,氅衣上的味道已昭示来者何人。
“走,回家。”顾洲嗓音柔和,略带疲惫。
“我脚疼,不想走路。”沈明月与顾洲对视一眼,立即错开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背你。”顾洲官府还穿着大红色官服,将灯笼交给辉阳,单膝跪地,拍拍肩膀,“上来。”
沈明月伸手趴上去,宽厚的脊背让她安心又紧张。
顾洲走得很慢很稳,说话很轻,“我回来晚了,见你不在家,就出来找。”
“京城这么大,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除了王府就是琴台巷……”顾洲言辞笃定:“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
沈明月贴紧顾洲的鬓角,极力压下内心酸楚,可眼泪还是滑落在顾洲脸颊上。
冰凉的感觉像针一样,扎得顾洲心疼不已,此刻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小心呵护,他知道沈明月今日见肖广林,莺儿的事有了结果,问道:“查到是谁了吗?”
沈明月沉吟良久,声音几不可闻:“是顾淑。”
夜色中,背着人的身形顿住,每个字都如同千金巨石砸在心上,顾洲将沈明月向上托托,“会不会搞错了?淑儿她做什么要加害一个小婢女。”
沈明月答道:“无非是报复我。”
“其中肯定有误会,别急,等改日进宫一问便知。”顾洲收紧小臂,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她会承认吗?”沈明月早已猜到顾洲会这样说,可还是感到失落,不甘心地试探道:“若真是顾淑,怎么办?”
“我……”顾洲顿了顿,改口道:“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我问的是,你会怎么做?”沈明月抹掉眼角水痕,想要个明确的答案。
“淑儿是我妹妹,我了解她,她就是只纸老虎。”顾洲再次停下脚步。
“纸老虎也是虎!顾淑是你妹妹,可莺儿也是我妹妹。”沈明月身体紧绷,因太过用力而发抖,“如果顾淑是遇害,你会怎么办?”
“月儿,别逼我……”
顾洲心乱如麻,甚至束手无策,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换做谁都难以抉择,只能寄托于希望,“事情还没有定论,先不要假设了好吗?”
沈明月已经得到答案,嘴角抽起的笑没有温度,悲凉弥漫在心间,将爱恨冻透。
她松开手臂,从顾洲背上下来,随手丢掉肩上大氅,孤身走入漆黑寒夜,连背影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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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谢观阅[让我康康]
第94章
沈明月睡不踏实, 辗转反侧中噩梦连连。
温热的帕子擦在额头,她下意识喊出“承平”,睁眼见到海棠。
“王妃昨晚高烧不退,殿下守了一夜, 天没亮时宫里来人传旨, 召殿下入宫去了。”海棠紧蹙的眉头舒展开, 放下帕子扶王妃起身。
沈明月一动才发觉浑身都不得劲,疼痛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接过帕子擦把脸, 问道:“嬷嬷找到了吗?”
“我正想说这事,还以为会费些功夫, 不想肖广林请混子吃顿酒, 混子就说出嬷嬷住处。”海棠接过帕子, 奉上漱口水, “我当时还疑惑嬷嬷怎地不住在宫中, 以为是混子们骗人, 等到了一看, 原来是赵嬷嬷。”
“哪个赵嬷嬷?”沈明月吐掉漱口水,擦着嘴角问道。
“淑妃身边的赵嬷嬷,咱们在行宫芳华苑门口遇见的那个,淑妃自裁后, 她宫中上下无一人幸免, 全部赐死, 赵嬷嬷从乱葬岗里捡回命, 无路可走时,恰好被公主遇到。”海棠收起水和帕子,“就如王妃所说, 公主记恨王妃,想法子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