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有厚厚的标准的欧式双眼皮。
但也不像她妈妈。或许她妈妈在更年轻的时候更漂亮一些。
“你女儿?”
他点点头,笑容里很温柔。
她没有回避小女孩的目光,看向她,柔柔一笑。
曾韵很喜欢小孩儿,尤其是小女孩。她在年少时曾有过一个妹妹,但在妹妹五岁的时候,一场肺炎高烧不退,后来没有及时治疗就过世了。
小女孩脸红了,往陈叙身后一退。
她说:“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她一直有口袋里带糖的习惯,从兜里掏出一颗,递给她。
吃吗?
小孩儿太乖了,看了眼爸爸,露出她的牙:“我有蛀牙。爸爸……”
“吃一颗吧,也无妨。”陈叙揉揉她脑袋,小孩乖巧地接过糖,然后说:“我叫陈绿野。”
“叫她小野就好。”
他继续点单:“小锅米线是吗?”
“加点辣椒。”
她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菜色,多是川菜为主。陈叙是四川人。交往的时候,她曾跟着他去过青城山,不太记得那时候许的什么愿望,反正不灵,否则她会去还愿的。
说实话,他没有太大变化。
如果忽略他鬓边冒出来的白发,他几乎和离开她的时候差别不多。哦,笑起来还是有些褶子了,但这褶子会让他看起来更加温柔。
“怎么开始吃辣了”
她没说话。
她在细细琢磨着一件事。
为什么那个女人要约她在这里聊天,难道是想让陈叙在场吗?
“好,我去做。要冰粉吗?你从前爱吃。”
绿
野回到了小桌子前,重新翻开了童话书的第一页,她将糖小心地放在桌上,时不时地觑她一眼,四目相对时,她会露出一个小孩子的友善的,天真的,腼腆的笑。
“冰粉,小锅米线,加辣。”
窗外雨下得大了起来,瓢泼的雨水随着窗棂滑落下来,让人时间有点错乱。
她这才注意到,陈叙转头去后厨,一条腿微微……
有点跛。
帮工的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第一眼看去没什么,待她转过头来,曾韵吓了一跳。
另外半张脸,她没有眼睛。
尽管刘海很重地盖着,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姐,吓到你了吧。”
“没有。”
她接过女孩递过来的茶水,“你很漂亮。”
说完她也不知道这话合适不合适,但这是真心话。另外半张脸很美。她没去看女孩的表情,不太确定她听到这样的“措辞”会不会觉得书记虚假的恭维,转而看向后厨若隐若现忙碌的身影,闲聊道。
“这家店为什么叫山与。”
“不太清楚。”女孩说道,“老板之前的店开在另一个城市,搬到这边后,还是叫山与。”
“你和他很熟?”
“前些年刚开店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跟着他过来的。”
女孩笑了笑。
若是很多年前,她大概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可此时此刻,她任由好奇发酵。
不着急,她有太多问题了。
桌上多了些果盘,还有一些卤味。
她没点,但她知道是陈叙的心意。她尝了一口。
卤煮很烂了,是泡得很软的无骨凤爪,她从前最好这一口。
陈叙亲自端着小锅米线过来,热气腾腾。
她看到他过来的某个瞬间,好像穿过了十年的时光,一下子回到了恋爱九个月的某一天。
也是深夜,暴雨,她从外头淋湿回来,受了委屈,他替她擦干身体,吹干头发,问她要吃什么。
她说,想吃小锅米线。他过来吻她,然后在她耳边说:“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做。”
店里此时不忙,他在对面坐了下来,这是叙旧的开篇。
“孩子几岁了?”她问。
“六岁了。”他说。
她低头吃粉,辣度刚刚好,温度熏眼睛。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她装作毫不在意,没看他的眼睛。
“16年。”
他手指上没有婚戒,也没有痕迹。
“离婚是19年。”
“孩子一直跟着你?”她问,像是一场家常,明明在16年结婚这件事上她有片刻的愠怒。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刚分手不久,他就闪婚了。
19年……
那就是说,孩子出世后不久,两人就离了婚。
她对八卦前任的婚姻生活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看了一眼那孩子,那孩子也恰好抬头看她。
她好像很喜欢她。
“她好像很喜欢你。”陈叙这么说道,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曾韵,“你变化很大。刚差点没认出你。”
“是老了吗?”二十九岁,她自认保养得不错,但女人的年纪不会写在脸上,这十年发生太多事了。和陈叙那段时光的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现在不是了。
她现在铁石心肠。
“没有。”陈叙说,“没有老。是不一样了。气质不一样。不一样的好看了。”
她对前任的恭维并不受用,他的手轻轻放在桌上,替她剥开一颗松子。
他的手很好看。
“她最近才开始跟着我。”他说,“之前一直跟着她妈妈。”
“她妈妈……”她想起那个女人,心说她是生病了吧,否则她猜不透那个疯女人为什么要她和陈叙复合。
“过世了。”
末了,他淡淡道:“已经有一阵子了。”
“怎么会……”曾韵露出了惊悚而迷惘的表情。
明明……昨天……明明……
不过这些在陈叙眼里,确实只是人得知悲伤的事的正常反应。
“癌症。”
她脑子有些乱,问他:“你有……她照片吗?”
窗外雨忽然又大了,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一阵闷雷。
第7章 ☆、7迷雾
陈叙起身去安抚孩子,回头说:“有。不过只有婚纱照。”
他将手机递给她。
是很老式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女人偏着头,画着浓妆,似乎天底下的新娘在新婚照片里都长一个样。
两个人看起来还挺般配。
曾韵平时不吃宵夜,但今天她把整碗米线吃完了。
扫码付款,陈叙站在门口,手持一把黑伞,等她。
“雨还很大。”
皮肤处冒出一丝丝的凉意,此时春天刚过,夏天的气温还没彻底来到,山与外头的路灯死白地笼罩着二人,像是一轮惨淡的圆月。
他披了件青色的外套,尽管如今是个厨子,方才也有厨子的样子,但她觉得他还是非常帅。
那种帅或许是滤镜。
——又或者不是。
她能从旁边的食客的眼神里看出,此时的陈叙仍旧非常吃香。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深夜食堂?食物也没有好吃到那个地步,关键还得是老板好看,或者有故事。
他有双好看的有故事的眼睛。
“不远。我去路口打车。”她侧头看他,陈叙和赵一衍一样高,她微微抬头刚好看到他们的喉结。
他的喉结处有一枚小痣,此时看仍旧觉得性感。
她偏开头去。
这时小孩儿在身后喊她:“姨姨。下次再来。”
奶声奶气。
她说好。却不太确定还会来。他执拗将伞给她,握住她的手腕。
“一来二去,还要还伞。”她笑着道,听起来倒像是在为旧事生气,并不是毫不在意的寡淡语气,皮肤碰触在那一刹那,有股奇妙的暖流,通过手臂,上窜到天灵盖,也下窜到她的脚趾尖。
“如果你不想,可以不还。”陈叙说,声音沉闷的,但说完又后悔似的,“算了,那我送你上车。”
于是伞被撑开,金属伞骨坚硬,银色质地,撑出一把不见天。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挡住了惨淡的月亮,他的面目柔和了一
些,和她保持着一厘米的距离。
伞面很大,步行中她将距离拉到2cm。
她很执拗地计较着这没有意义的分寸。
直到角落里的醉汉横冲直撞,她和他的距离直接贴近。
他挨住了她,揽住了她的肩膀,她脚底下一个踉跄,正好被他圈在怀里。他的肩膀很宽,身上的味道是烟火味,令人眩晕的味道。
真奇怪,隔了十年的拥抱,居然还是这么熟悉,动作也依旧熟稔,甚至在那一刻她能想起习惯性的下一步动作。
那就是环住他的脖子,激烈地吻他。
可是如今下一秒的反应是松开,陈叙撑着伞,伞向她的方向倾斜着,表情有些无辜,也有些无奈。
“我替你打车?”
伞下,他的目光氤氲,水汽也氤氲,她接过伞,后退了一步。
陈叙站在了雨里。
雨水迅速地淋湿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