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啊”一声被踹倒在地,廊下院中的侍妾、婢女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纪延昌还不解气,又踹了那仆妇两脚,才背着手走了。
此时身在正院的方盈三人还不知三房刚到就闹了起来,李氏正吩咐小儿子:“我这里有盈儿陪着,你去瞧瞧祝先生安顿好了没有,再去瞧瞧三郎。”
“他有什么好瞧的?”纪延朗知道母亲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说,“又白又胖,一看就知道尽享福了。”
李氏也知道儿子为何不愿去,劝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兄长,今日刚到西京,你能不去瞧瞧,说几句话?记得叫上五郎。”
纪延朗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方盈等他出去,叹道:“六郎没少为三伯的事生气。”
李氏也叹:“谁不是呢?原本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总还算是个知道轻重的,谁想到忽然就……算了,不说他,我瞧着你怎么反而清减了?”
“没有吧,”方盈低头看看自己,笑道,“娘记着的,还是儿刚生下鸿儿时的模样吧?”
李氏想了想,笑道:“还真是。”
“那时候胖,脸都圆了。”
方盈笑着摸摸脸,陪李氏说笑几句,看她没什么吩咐,真的只是和自己说说话,心中温热的同时,又担心婆母疲惫,便看了眼天色,道:“娘一路舟车劳顿,躺下歇歇吧。”
“嗯,也好,你也回去歇歇。”
方盈站起身:“等午饭时,儿再来陪娘用饭。”
李氏点头:“鸿儿要是不想回去,就让她跟姐姐们玩,省得来回跑了。”
方盈应声,告退出去,找到孩子们时,果然正玩得高兴,怀芸怀芷姐妹见到她都很亲近,一起围过来问六婶好。
方盈一手牵住一个,问了几句话,又拉过躲在旁边、有些羞怯的怀荑,摸了摸头,问她姨娘好不好,怀荑点点头,小声说:“好。”
怀芷插嘴道:“姨娘也有喜了。”还伸手比划,“肚子这么大。”
“是吗?”岳青娥信中没有写,方盈还真不知道莲蓬又怀上了。
怀芸点头:“娘说到五月就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了。”
鸿儿在旁插嘴:“我也有妹妹弟弟。”
方盈和纪延朗已经告诉鸿儿,她有孕在身,闻言便笑着抚抚女儿后背,应道:“对,你也有,好了,去玩吧。”
她扶着立春慢悠悠回自己院子,刚进房坐下,白桑就来回报纪延昌跟安氏拌嘴,还发脾气踢了人的事。
“踢的是谁?可伤着了?”方盈问。
白桑回道:“是服侍小三娘的于嬷嬷,伤应当是不要紧,没说要请大夫。”
两夫妻吵起来,怎么会拿孩子身边的嬷嬷出气?方盈问:“是因为孩子吵起来的?”
白桑摇头:“听说是因为那两个姨娘,于嬷嬷就是不走运,因小三娘晕船,一直不舒坦,才急着去回报,没想到正撞上三郎出来。”
方盈皱紧眉头:“小三娘如何了?可要请大夫?”
“已经回了五娘,去请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白桑退下,方盈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讽道:“可真是个有能耐的英雄好汉。”
立春劝道:“娘子歇一歇吧,不值当为这等事生气。”
方盈让她服侍着换了家常衣裳,躺到榻上,还是气不过,骂道:“也难怪,不忠不孝的事都做了,还指望他对三嫂有情有义、对下人不打不骂吗?”
顿了顿,又说:“下一回说不定脚就踢到三嫂身上了。”
“有夫人在,三郎应当不敢吧?”立春一边给娘子捏腿,一边答道。
方盈想想也是,但再想想安氏从前作为,又忍不住说:“也不知道三嫂后不后悔。”
“奴婢觉着不会。”
方盈想想安氏为人,别说自省,就是这会儿,恨的必然也不是丈夫,而是那几个妾室通房,不由苦笑:“你说得对。”
两人都没再开口,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动静,立春回头望了一眼,禀道:“郎君回来了。”
方盈懒懒的不想动,等人进来,才抬起头道:“我以为你们要一道用饭呢。”
“懒得应对他,晚上还有接风宴呢。”纪延朗走到她身边坐下,边打量边问,“怎么?累了?”
“嗯,想躺一躺。”方盈答完,又问,“三伯说没说他今日大发雷霆、脚踢奴婢的事?”
纪延朗一愣:“没有啊,踢了谁?”
方盈让立春学,纪延朗听完,气得骂道:“越发不像个人了。”
“他们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吧。”方盈懒懒说道,“左右是人家院里的事。”
“嗯,也别告诉娘了,好好一个乔迁新居、接风洗尘的日子,没得为这么个东西生闲气。”
方盈也是这个意思,但听他气得直呼纪延昌为“这么个东西”,还是禁不住笑了笑:“你说得对。”
于是等到午间去陪李氏用饭时,两人都只拣高兴的事说,因三个侄女都在,方盈还特意提起冯容,说自己读书有不解之处,都是请教的冯容,着实受益匪浅。
“你都说好,那必是极好的。”李氏说着,见怀芸怀芷都撅起嘴,又笑道,“不过我们才到,过几日还得办乔迁宴,等宴过客再请冯先生来见见吧。”
姐妹俩顿时双眼放光看向六婶,方盈忍俊不禁,笑道:“听娘的。”
怀芸怀芷喜笑颜开,鸿儿不知道姐姐们不想读书,她听见母亲跟祖母说冯先生,逮着空便说:“鸿儿也要去上学。”
纪延朗笑着说女儿:“你是没吃着上学的苦。”
李氏瞪儿子一眼:“你自个不爱读书,别带坏孩子们。”又换了笑脸哄小孙女,“鸿儿想去就去,不过你姐姐们刚到,你先跟姐姐们玩几日再上学,可好?”
“好。”鸿儿使劲点头,“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我们一会去花园放风筝啊?爹爹买了那么多好看的风筝。”
这下连一直不吭声的怀荑都高兴起来,李氏看孩子们高兴,比什么都欢喜,点头道:“去吧,但不要跑,让她们放给你们瞧。”
纪延朗道:“娘要是不累,也一块去吧,看看花园合不合您心意,顺便消消食。”
“也好,听她们说园中牡丹开得更好,我正想去瞧瞧呢。”
李氏房中也插了牡丹花,但总归还是园中地栽的品种更多更丰富,于是三大四小,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花园,纪延朗带着孩子们放风筝,方盈陪李氏漫步游览,七口人各得其乐。
傍晚家宴也顺理成章设在了这边花厅,方盈坐在安氏对面,见小三娘怀蓉恹恹地靠在她身上,便问:“怀蓉这是怎么了?”
安氏手掌贴着女儿小脸,答道:“她晕船,一路上都没吃多少东西,午间请大夫来看,说歇一歇,好好吃饭就能好了。”
她无论神色还是说话,都没什么异常,倒不像从前那般心里藏不住事,全摆在脸上,方盈便哄了怀蓉几句,还让鸿儿给姐姐拿蜜饯吃。
安氏看鸿儿不怕生,也逗着她说了几句话,女眷席上难得的和睦。
等酒菜上来,先来西京的五房六房依次敬酒,为母亲和兄嫂接风,安氏陪着饮了几杯,便说不喝了,“两个小的也有些哭闹,夜里得警醒着些。”
方盈跟高氏对视一眼,都觉惊奇,安氏口中两个小的,想来就是去年刚添的庶子庶女,舟车劳顿,孩子哭闹不稀奇,但孩子身边都有乳母和嬷嬷,哪用得着她亲自照顾?
李氏并不多问,只说:“我也觉着这几杯正好,把酒撤了吧。”
撤了酒,众人很快吃饱,孩子们也都困了,李氏让乳母带回去哄睡,又说安氏:“你也去吧,早些歇着,别光顾着孩子们。”
安氏想说的话憋在肚子里,没一个人问,只好带着女儿怏怏告退。
方盈看得清楚,知道必有缘故,果然第二日就听说安氏把妾室都安排去了后罩房住。
“说是大郎和小三娘都大了,该有自己的屋子,大郎还要读书写字,就和小五郎住了东厢,小三娘住西厢,两个小的都养在三娘房里。”
“这么说,从前这两个孩子没养在三嫂跟前。”
白桑回道:“是,听说在汴京府里时,那两位姨娘都住厢房,三娘跟前已有大郎、小三娘和小五郎,顾不过来。”
方盈禁不住笑了笑:“如今分出去了,后罩房也安置不下孩子和乳母,就能顾过来了,还真是贤惠。”怪不得昨晚是那副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