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地取外带杯,冲洗手柄,对面的闲聊时不时飘过来,在聊现场布景,打光及走位工作,联想到Amy之前说过的话,她意识到,陈梦宵那部片子已经开工了。
不知聊到哪里,她听到陈梦宵不咸不淡的声音:“拍戏又不是套公式,提前Scene Scheduling只能确立框架,具体还要根据现场情况和演员状态再调整。”
他的中文比起之前明显有进步,然而一些术语还是不熟练,需要中英夹杂。
男人应该是工作人员,不禁叹气:“这样工作量不是又增加了?今天的部分拍得完吗?”
“拍不完就明天接着拍,否则也是废片,也不能用。”
男人没再争论,选择妥协。
显然,陈梦宵是很会折磨演员和团队的那类导演,尽管年纪轻轻,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没再分神去听他们的交谈,林霜羽认真萃取,做最后一杯冷萃。
咖啡磨成粉,香气四溢,她转身从冰柜里取新鲜柚子,一回头,发现陈梦宵竟然朝她走过来了,隔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咖啡台,懒懒散散坐上高脚凳。
连帽衫领口偏低,颈间那条细细的锁骨链清晰可见,皮肤白得晃眼。
林霜羽莫名想起那晚他裸着上身站在窗边抽烟的冷淡模样,及时掐断,找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你们在附近拍片?”
陈梦宵嗯了声,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在武康路旁边租了间复式公寓,最近应该都在这拍。”
“怪不得突然过来,”林霜羽低头切柚子,“顺路?”
“不顺路,”陈梦宵却说,“忽然想到你在这里上班,才过来的。”
手上动作微微凝滞,被她飞快掩饰过去,“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陈梦宵笑了声,口吻有点儿像抱怨,自然而然的亲昵:“我记性没这么差吧。”
的确。至少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喜欢吃草莓蛋糕,记得她工作的咖啡店。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屑一顾,她或许也就不必挣扎,彻底死心了。
偏偏总是留了一线。令人爱恨交织的一线。
那杯颜色清爽的柚子冷萃做好,林霜羽封好杯,装进打包袋,出于私心,又抓了把焦糖饼干塞进去。
“好了。”
说完,她将白色的打包袋推过来,陈梦宵同时伸手,却没去拿,反而抓住她的手指。
是完全没预料到的动作。林霜羽一下子反应不及,任由他的掌心向下,经过手背,绕着腕骨寸寸收紧,很强势,像在确认,亦或丈量。
指腹压着脉搏,触摸之间,带起细微的电流。
又有客人说说笑笑地推门进来,她如梦初醒,压低声音:“陈梦宵,你干嘛?”
察觉到她的挣扎,手腕被握得更紧,少顷,他似乎确认完毕,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只玫瑰金窄版镶钻手镯,单手轻巧地戴进她左手腕间。
卡地亚经典款式,有分量,光泽细腻,尺寸出乎意料地合适。
林霜羽愣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而眼前的人已经拎起纸袋,慢条斯理地起身:“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她会想当然地理解成是睡后礼物。
目的是两清,不再纠缠。
木门再次被推开,风铃清脆,她回头,余光只捕捉到一抹薄荷绿的衣角,他走得毫无留恋。
那两个人也跟着起身,女孩小声抱怨:“之前光是等夜雨就等了三天,昨天片场又NG不断,长得这么帅,没想到这么能折腾。”
男人也没办法,自我安慰:“陪太子读书嘛,只能配合。”
临出门时还在嘟囔:“本来以为是公子哥心血来潮的玩票,结果竟然来真的,接下来有的受了。”
……
正值高峰期,系统叮咚不停,新订单哗啦啦涌进来。
门开了又合,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柚子香。
第19章
陕西南路新开了一家名叫Echo的酒吧,据说是Tequila天堂,生意好到甚至需要找黄牛拿号。
许翩发微信问她周末要不要去凑热闹的时候,林霜羽正巧刷到Amy帮忙宣传的九宫格朋友圈:「老板是我朋友,同为留子,革命友谊十分深厚,周五晚上开业大酬宾,全场酒水8折,欢迎各位帅哥美女过来喝酒哦!/干杯/干杯」
Amy平时朋友圈发得很勤,俨然一本魔都吃喝玩乐百科全书,好多小众打卡地点甚至摸得比她还清楚。
手指上滑,又刷到她昨晚的朋友圈:「人生中第一次探班成就get,不过探的不是演员,是未来的大导演~」
纯文字,没po图。
自从那天过来买完咖啡,补送了一份五位数的生日礼物,惹得她心烦意乱之后,陈梦宵又从她生活里消失了整整一周。
说消失也不太恰当,因为知道他在做正事,在忙着拍片。
好几次,看到腕间那枚多出来的玫瑰金手镯,林霜羽都很想找他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忍住。
她不算很会聊天的那类人,每一次在他面前找话题都是煞费苦心,字斟句酌。
偶尔甚至会庆幸陈梦宵平时不用微信,让她杜绝了很多深夜失眠时犯贱的可能。
-
周五晚上八点一刻,酒吧门外排着看不到尾的长队,相当火爆,林霜羽费劲地穿过人群,在吧台的位置找到许翩。
已经喝嗨了,正在手舞足蹈地跟调酒师闲聊。
与她相反,许翩是毋庸置疑的E人,社牛,自来熟。恋爱方面也是如此。许翩谈过的所有恋爱,大部分都是靠自己主动追来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结局无所谓。
“舔狗怎么了?”
刚走近,就听到许翩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至少主动权掌握在我手上,我想舔就舔,不想舔就不舔,你们根本就不懂当舔狗的快乐。”
调酒师被她逗得直乐:“那要是对方不理你呢?”
“换一个接着舔呗。”
林霜羽在她身旁落座,看完菜单,点了一杯破冰船。
许翩见她来了,立马将那个调酒师晾在一边,转而跟她吐槽:“宝贝,我好崩溃。”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金融男吗?”
林霜羽回忆片刻:“就是那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投行IB对吧?”
许翩立刻点头:“对,就是他。我们昨晚又出去约会了,他带我去吃了新荣记,看了展,最后去清吧坐了坐,一条龙之后,我自然而然地把他带回家了。”
“然后呢?”
“大翻车!”许翩简直面如死灰,“他一掏出来我差点晕过去,MAC子弹头知道吧,就那么大。起初我还以为是待机状态,没想到是满电状态。怪不得追我追得那么殷勤,整天嘘寒问暖,又送花又送礼物的,原来有硬伤。”
没等林霜羽笑完,她话锋一转:“所以那个宠物医生,我劝你也早点试试,万一不行还能退货。”
冰粉色的破冰船端上来,颜色漂亮,晃晃荡荡,林霜羽低头抿了一口:“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许翩疑惑:“你们都认识一个半月了吧,进度有点慢啊,还是他有什么red flag?”
“没有。”林霜羽摇头,“江医生很好,哪里都好,表里如一的好,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没再应声,她喝光了玻璃杯里最后一口酒。
冰块彻底融化,口感辛辣的龙舌兰变得有点淡。
就像酒太淡了没滋味,人生也是如此,需要一点浓度的痛。
离开的时候,差不多是夜里十点。
她们站在酒吧门口吹风醒酒,顺便等车。
附近有一家公路商店,年轻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坐在马路牙子上吹牛闲聊,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打着唇钉的文青男在大谈特谈陀思妥耶夫斯基;发缝稀疏的中年男人在唾沫横飞地回顾创业史;养宠人士在疯狂暗示“我家的猫会后空翻”;当然也少不了自诩纯爱小狗的体院男大。堪称群魔乱舞的大型求偶图鉴。
许翩听得发笑:“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是异性恋,一个比一个能装逼。”
无视人群中偶尔的搭讪,林霜羽压低声音:“而且完全不在乎听众的死活。”
网约车前面排队几十位,动得很慢,许翩观察着身边形形色色良莠不齐的男人,意兴阑珊:“真帅哥也不至于这个点儿还出来猎艳,手机里那么多鱼,随便钓一条就是了。”
林霜羽低头玩手机,偶尔回应几句,无意间刷到江照的朋友圈,是一个小视频,住院部里两只泰迪缠着绷带在打架,夹杂着他偶尔的笑声。
周五的晚上工作到现在吗?
好辛苦。
还在犹豫要不要发消息慰问一下,耳边听到许翩的惊呼:“快点回头,有天菜!”
她失笑,不以为意:“酒吧里哪有天菜,小心自己被人当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