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压根买不到地!
她只知在她那个时代,买房需要三年以上本地工龄,却不知晓这架空的古代,也兴那一套。西郡律文规定,凡迁入西郡者,缴纳一定保证金可获得暂时居住资格,但若想分得田地产,需得有一年以上的当地做工资历。
她将笔往桌上一扔,仰天长叹。昔日想着来西地开店,第一是因着外祖母念及旧乡,第二是她也想研究这不同之地的美食,只是万万没想到,西地胡风此般盛行,已到了拉帮结派一致对外的地步。
上回差点儿便能打通六部夫人这条线,虽说四司夫人是怀岁聿的姑母,但四司六部相互钳制,缺一,商贩是万不敢随意站队的。因而即便她现下有了四司夫人的支持,也无济于事。
忽而,花窗之上传来几下“叮叮当当”的响声。兀地将郁枳拉回神儿来。她眼皮被吓得一跳,看了看那花窗,还以为自己幻听时,一块碎石子却又撞到窗柩之上,发出“啪”的一声来。
她心中涌出些气来,本就心情烦躁,那个混球还朝她窗口扔石子,真当她是从中原来、任由旁人拿捏的娇弱女娘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往窗边走去,袖摆顺着腕子堆叠在肘间,一个用力,花窗被猛地往外掀开。
只是待她一脸郁气地朝下看去时,两张熟悉的面孔,便兀地闯入眼帘。一张带着些错愕惊慌、手捏着石子半举在空中,一张无辜又温柔,仰着头定定地瞧着她。
一抹诧异附在微缩的瞳孔之中,一声怒气仍哽在喉间,她是发作也不好,不发作也不好,她只得硬梆梆地朝楼下那两人和一马车,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砸我窗是要做甚?”
青玄最为尴尬,他欲盖弥彰地收回手,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大人,又看了看面上不虞的郁娘子,支支吾吾,窘迫地道:
“姑娘,我们……大人找您……”
他话还没说完,二楼那花窗却忽而像是宣泄不满一般,兀地往回一拉,又像是拍在他脸上一般。
“这……”
青玄瞪大眼,不知所措地侧头看了看大人,却发现他依旧面色如常,甚至眼底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忽而,那揽月楼中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往楼下走一般,青玄朝侧门看去,果真瞧见了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娘,幽怨地打开了门,往他们面前来。
“……”
“何事?”
郁枳心情算不上好,被姜木斋的事儿烦忧了一连几天,对着刚砸了自己花钱重新整修过的楼窗的人,说话也带着几分不开心。
青玄不由得往后退一步。
怀岁聿忍不住一笑,却又得了女娘幽怨的一眼。他伸出手,淡定地往女娘面上一放,修长的指尖缓慢又轻柔地揉压着她的太阳穴,一边从容地打趣道:
“近日都没睡好觉?瞧你眼下这乌青,怕是食铁兽来了也得同你认亲。”
郁枳被他忽然的动作吓得背脊一僵,双眼微眯,但额间的酸涩疼痛却是舒缓不少。她幽怨道:
“我哪里比得上食铁兽?它们活得比我逍遥自在多了。”
听着女娘的抱怨,怀岁聿眼底温情更甚,他松开手,对上女娘一双带着疲倦和伤神的眼眸,道:
“我倒是有一法子,能让我们阿枳今后,安心睡个好觉。”
第109章 造势
马车悠悠然驶出城门,一路上郁枳都十分好奇地询问着怀岁聿,到底是何法子?他真当知晓自己近日所忧何事否?可男人却只是看着手中的折子,忽略女娘欲言又止、踌躇犹豫的样子。
只是等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一处阡陌纵横,四处都能瞧见正值生长期的农作物之庄园时,她兀地明白了他所说的法子。
“阿兄,这庄园不会是你的罢……”
眼前阔绰又兴隆的庄园,让郁枳有些目瞪口呆,她嗫嚅出声,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
他待在西郡的时日最长也不超过半年 怎会有购置如此宽阔农庄的资格。要真当有,他如今交予她的应当是一份地产资格转移契约,而非是百般周折哄着她来此地了。
郁枳却也未因着他的话而失望,毕竟她也知晓他是无资格购置地产的,只是她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你带我来此处到底是作甚,总不能是怂恿我强抢民田吧?”
“有何不可,今日,我便是带着你来抢这庄园的。”
他话音一处,郁枳瞳孔猛缩,只当怀岁聿是忙疯了,一刑律之官,此刻在说些什么混话。她有些无奈,撇了撇嘴,道:
“阿兄,你便莫要说些奇怪的话来吓唬我了。”
怀岁聿瞧着小女娘气鼓着脸,不由得轻笑一声,终是敛去再逗她玩儿的心思,朝青玄招了招手。
青玄得令,忙递过来一份卷轴过来。
“你脚下这庄园,现今是由四司六部管着的,但实际上已经成为六部女官敛财的一处宅地。”
怀岁聿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那卷轴展开,一边细致对着女娘道:
“昔日,先帝命西侯府造揽月楼,设为酬谢外宾、结异邦之好的官家场所,因而这楼本就附带着一处供给原料、赡养佣工家眷的庄园。换而言之,这片庄园,白纸红字,同揽月楼地契写在一张纸上。”
郁枳听得一愣一愣,她昔日收到这地契,倒确然未认真瞧看那下面的官方批文注释。只是寻常人,哪会想到一张地契居然还能管着两处宅地?
一双大手,将那卷轴兀地放至她眼底,指尖,正指着那盖着红色官印之下,黑色清晰的两个大字。
“如今这地契上是你的名字,你说,这庄园到底应当归属何人?”
郁枳被他混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拉回神儿,有些不可思议地接过那官契文书,果真从最末之处,瞧见了一处墨色小字,标明那漱玉山庄,归属地产持有者。
“可是,那六部真当会愿意将这庄子交予我吗?”
她心中虽像捡了宝贝一般开心,但这宝贝现今却被地头蛇攥在手心。
只是她之担忧,在男人耳中,却化成脱口而出的一声冷嗤,随后,男人眸光颇具深意定定看着山庄深处,唇角微勾,笑意却冷冽如寒霜。
他轻启薄唇,收回视线,又温柔地看向女娘,道:
“阿枳,我都在此处了,还由得他们践踏蔑视我大萧律法?”
他面上不辨喜怒,声色淡淡,像是在陈述事实,却又处处透露着寒意。头一回,郁枳在他眼中,瞧见了人人誉为冷面判官的傲然不屑和浩然正气。
果真若怀岁聿所言,若是郁枳独自拿着这地契文书去寻这六部官员评理,只怕是连六部女官一面都见不上,可怀岁聿只是将那大理寺卿的令牌往桌上一放,六部上下的主管便都面露俱意,顺从地将这庄子各类管事牌子往郁枳手中送。
瞧着女娘眉眼间的欢喜藏也藏不住,双眸亮的仿若灿烂星辰一般,怀岁聿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大理寺卿的牌子,有了几分超越其镶金坠玉的价值。
她此般笑着,他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就算是被她当做“阿兄”,又如何?总有一日,他能重新将女娘,变成那个因他而幸福而快乐的阿枳。同她以夫婿之名,长相厮守,光明正大地护她一生。
“阿兄,今日多谢你!待姜木斋在西郡开业,你若是想吃些什么,随时来我楼中,我定会为你掌勺。”
郁枳今日是真的开心,已经上了马车往回走,眼角的笑意仍未消散,对着怀岁聿亦多了几分真真切切女娘的欢快灵动情绪来。她嘴角含笑,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数着怀中木盒里的那些掌事牌子,仿佛不亲手摸着这些宝贝,今夜便不能睡个好觉。
怀岁聿坐在侧座之上,手握书卷,眸光却停留在女娘脸上,静静听着她说话,眼底柔情流转。忽而,他看向那地契,想到些什么,便放下书卷问道:
“你打算如何,为这开业礼造势?”
郁枳被他兀地一问,从方才的欢愉之中抽身而去,她早就想好了对策,可还需借一助力,便是四司夫人。
她理了理思绪,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
“过些时日,西郡将会迎来一年一度的慰军节……”
慰军日,按理将有四司抛出橄榄枝,从众家酒肆之中挑选一处,制备些点心酒菜,附着由郡衙发放的补贴,一同赠予西护军将士家眷,以此稳固军心、增长气势。
若是姜木斋能一举拿下此次机会,以中原传统吃食”为主题,说不定能在西郡掀起一阵汉风。
此事,不仅需四司夫人力荐,还需获得四司上下一致认可,甚至需得西郡侯的许可。
但她却是有八九成的把握的,因着在和四司夫人的交谈之中,她了解到新帝早已对西地胡风喧嚣下,汉文化式微现状的不满。西郡治官早对此事颤颤巍巍,在寻求着一些温和且行之有效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