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步子,却缓慢了些。
……
越往内走,才发现,此庭院别有洞天。梅林不过是最外层的点缀。
穿过层层积雪覆盖的梅林,脚下整齐的灰青石板路,十分细心地撒上了粗盐。
大约行了十来米,便见着一堵白到与天色无异的围墙,中间镶嵌着一道红棕色拱门,门体浮雕错综复杂,却不显累赘,反而让人想要探究门口光景。
郁枳自踏入了小院,便像只鸟儿一样探头探脑。
一只手紧紧揪着已经皱巴巴的衣袍,空闲的小手悄悄摸摸这儿,蹭蹭那儿,一双眼睛鼓得溜圆,恨不得将这庭院看进眼珠子里。
但碍于身边人,她又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男人斜着眸子瞥了一眼,眸底几乎不可见地划过一丝笑意。
“鬼鬼祟祟的作甚,何时竟学会了小贼的做派。”
“……”
不愧是男主,骂人都这么别致。
踏入木门之内,一座造型简单,但细看却十分别致的楼阁,掩映在青松和寒竹之间。
青松树干参天,枝桠却簇簇抱团,形似如意祥云,挡住了大部分天光,就连飘扬的雪花也被遮挡去了大半,但缝隙中洒下的斑驳光影,衬得小院别有意境;寒竹夹道而布,其间布置有光影交错的油灯,与冬日霭霭晨雾相得益彰。
难怪平日里很少见到怀岁聿,即便是得见了,也觉得他像是误入凡间的谪仙,身上总弥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
旁人怕是如何也想不到,怀府竟然还藏了这样一处世外之地。
郁枳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小院“美色”之中,仍未察觉,自己的手慢慢地从身旁之人的月牙袖袍之上,捏到了靠近腕骨的地方。
男人微微怔愣,手腕处,温热而柔软。
第7章 争宠
怀岁聿眸光低垂。
小女娘此时忙着东张西望,一双大眼此刻忙着攫取周围的景色,生怕错过了某处的风景。
无端地,他想起幼年时,随夫子去往麓鸣山访学,途中遇见的那只受困雪狐。他一时怜悯,将雪狐带回家中照顾。
初将雪狐带入岁寒院之中,它也在自己怀中探头探脑,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带着好奇和警惕,打量小院里的每一处。
小女娘已经摘下笠帽,原本整齐的发髻此刻已经有些松软,细软的发丝微微有些炸毛,正如记忆中的那只雪狐的毛发。
怀岁聿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痒。
“阿兄,我也能进去吗?”
郁枳收回四处乱瞥的视线,这才发现怀岁聿正盯着自己的头顶看。
奇怪,自己头顶有什么吗?
她正欲伸手去摸摸自己发顶,却突然发觉,两人肌肤相触。背后一个颤栗,她有些欲盖弥彰地往下移了几寸。
又有些犹豫地,牵住那有些皱巴巴的袖袍。
软绵触感消失,男人眉心微蹙,瞥了眼手腕。
他抿了抿唇,冷淡开口道,“嗯。”随后便抬脚往小楼走去。
郁枳只觉着一旁的男人突然加快步子,以为是自己太磨蹭,惹得他有些不耐烦,她也只得收了收欣赏美景的心情,急忙跟上去。
直到跟着他跨过那道刻满浮雕的梨花木门,郁枳全身才渐渐回温。
小楼虽小,但内里装修不失精致,正厅陈放着古香古色的六张皇宫椅,但却是胡桃木色,且贴心铺上了软垫,最里侧摆着一张雅致的条案,其上摆放一顶香炉,两侧放置一对花架。
正上方挂着一方牌匾,工整遒劲的八个行楷大字,赫然悬于其上: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郁枳颇为自觉地在正厅止步,这应该是男主最后的底线了,不过她也算满足,毕竟在原书中,就算太子来了,最多也就能进个书房。
但怀岁聿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郁枳只好跟着他往里间的书房走去。
她的心脏此刻跳得有些剧烈。这就要踏进男主的私人领域了吗?
夭寿,瞬间觉得自己地位不一般了啊。
“呜!”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她也未曾注意到男人已经停下脚步,径直就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
“看路。”
怀岁聿垂眸,便瞧见毛毛躁躁的小姑娘嘟囔着脸,用手捂住有些泛红的额角。
可怜委屈的样子,像在指责身前人不该挡了她的道儿。
“外头风大,等改日天气好些,便可去小院玩儿,现下就在这里看看书。”
怀岁聿神色如常,只是看着面前小女娘额头已然有些出汗,手下一顿,犹豫片刻,还是突然去解小姑娘脖颈的莲蓬衣系带。
只是稍不注意,微微泛冷的指尖便不小心划过女娘的下颌。
郁枳被惊得全身一僵,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直到坐到了靠小轩窗的软榻之上,她拍了拍晕乎乎的脑门,脸上因着憋气涨起的绯红消退下去。
一旁的小桌上放着些茶具和糕点,主人似乎有些不喜甜食,呈花朵状摆放的糕点仍旧完好无缺。
脑中突然想起,桑桑年糕应该已经烤好了。一时之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馋。
犹豫片刻,猪瘾还是战胜社恐。
“我能尝尝这些糕点么?”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身体还未大好,便少吃些冷食。”
怀岁聿此刻已经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几张泛旧的信纸。
他轻轻招手,便有一玄衣暗卫推门而入。
“去吩咐厨娘做一碗薏米莲子羹,顺便将郁枳午后用的药膳也端来。”
房内冷不丁沉寂下来,与怀岁聿共处一室,郁枳无事可做,此刻倒渐渐拘束起来。
“若是觉着无聊,可随意取些书看。”
怀岁聿瞧出她的不自然来,手上拿着书卷,指向一侧林立的书架。
郁枳也自觉无趣,得了怀岁聿应允,便走到满满当当的一面书墙边,随意从够得着的书架上,取来一本书来。
只是古文晦涩难懂,有些古字甚至她从未见过,反倒令她更加昏昏欲睡。
她本就不爱看书,更何况似乎从头到尾都在论策的经书。只能假装认真读阅,实则脑中思绪已经纷飞万千。
正当她昏昏欲睡之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但门口的人似乎有些犹豫,一直未进来,于是厅外的冷风径直朝书房里灌。
郁枳被吹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就精神起来。她有些好奇地朝门口望去。
一个穿得圆鼓鼓的粉色小团子此刻正扒着门框一侧,有些胆怯地往屋内看。
小姑娘扎着垂挂髻,两侧点缀着樱花样式的珠钗和小绒花,刘海被修剪至眉上,露出似幼鹿一般湿润灵动的一双杏眼,粉雕玉琢、还带有极明显的婴儿肥的双颊此刻微微鼓起,似樱桃一般粉润的小嘴微抿,看起来约莫八到九岁。
“阿兄……”
奶声奶气,一瞬间,甜得郁枳鼻腔里溢满了糖香。不过她这才想起,这个小团子是男主的妹妹,怀晚芦。
那日她噩梦转醒后,望见的,便是这位蹲在她窗前打量自己的小姑娘,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和她讲话,这小团子就惊慌失措地往屋外跑,一边大声喊着:“吴嬷嬷,她醒来了!”
小晚芦身后跟着墨白,手中正提着膳食盒。
“你怎么跑来了,今日功课可有认真完成?”
怀岁聿从一堆折子里抬头,看见门口面色有些发白的小团子,微微蹙眉。
小晚芦是有些惧怕这位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兄长,每每与他见面,总会被问及学业方面的大小事,而且兄长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虽然如此,她心里还是渴望与兄长亲近的。
今日午间,听那胖胖的侍女桑桑说,哥哥竟然带了郁枳姐姐进梅林,她心里震惊极了,有些吃醋,于是今日特向夫子告假,跑来见见兄长。
没想到兄长居然能和她好好地共处一室,可自己也只有在兄长帮忙辅导功课时,才能进来这里,明明自己才是兄长的亲妹妹!
小晚芦此刻心里委屈极了,阿兄还只关心自己的功课,郁枳姐姐还能坐在软榻上歇息,自己平日只能坐在书桌旁的小竹椅上,还要一直背那些拗口的文章。
“嗯?”
见小团子低着头不吱声,两只手还一下一下扣着门框,怀岁聿放下手中的笔。想起夫子近日提及,小晚芦在课业上总是心不在焉,他的脸色有些泛冷。
“做完了!晚芦今日身体不太舒服,向夫子告了假的。”
小晚芦抬头看见兄长的脸色,背后一凛,吓得腿脚都有些发软。
“既不舒服,就在屋中好生歇息。”
“我……我,我无聊,来寻郁枳姐姐作伴!”
言罢,小团子风风火火地跑向软榻,两只软乎乎的手抱住了正在看戏的郁枳。
郁枳:“……”
“今日便不再追究了,拿着你的书,把未背完的课文温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