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簪子,昔日在叶县我便想赠你,只是那时,我都找不到些机会同你好好独处……”
男人眉眼微垂,语气认真,细听却有几丝委屈和落寞。弄的郁枳睁圆了眼,心底莫名其妙有些内疚。
只是小女娘颇有些手足无措,公子眼底却暗暗划过一丝笑意。随即,见他又靠近小女娘两步,肩颈微屈,道:
“送你这牌匾和楼,我亦有私心。”
郁枳闻言,猛地抬眼看向他。却见那张清冷俊逸的脸,离着自己已不足两拳,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自己。
她不由得将手中的匣子抱得紧了些。屏着呼吸,静静等着男人继续发话。
“我知无法将你拘在江州、拘在我身边,便自私又鄙薄地想用这楼宇,在你心中留一丝牵挂。”
“日后,不管需要多久时日,将姜木斋开到江州来,成吗?”
他姿态语气带着央求,仿若失了清冷矜贵,正对着自己钟意的小女娘诉说情意,希望她展翅高飞,又怕她去无回意。
声声落地,清润温柔。
却让郁枳有些恍惚,脑中忽而回想起昔日他在怀家院落之中,对着她曾说过的一句话来:
拾一美玉,甚喜之,不愿物归原主。
她眼角莫名有些湿润,心中压抑已久的酸涩和克制情绪不断翻涌,隐藏已久的心意又渐渐萌芽。按捺住心头涩意,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兄……是何意?”
男人似乎也有些紧张,眼底失了平日冷静自恃,语气竟然也有些颤抖,面上有些苦笑,道:
“阿枳,我想伴着你,岁岁年年。”
第69章 亲近
一句话,砸进郁枳已然泛酸的心中,也砸得她眼眶泛红。
她孤身一人,在已然注定结局的书中世界,小心翼翼地融入其中,她知晓身边每个人的命运,因而又常觉自己是局外人。
两辈子第一次被人所呵护,说是见色起意也好,说是已然被卷入小说剧情也罢,她确然对着自己最不能动心的人,第一次情窦初开。
每每因着他对自己独有的体贴温柔而心动时,她都会近乎自虐一般,一遍遍回想书中男女主相濡以沫的感情,一次次自欺又一次次自洽。
这应当一场无疾而终、暗自克制的喜欢,应当是一场漫长而又无人知晓的流浪。可此刻,一切仿佛拨云见日,一切仿佛皆有回应。
他说,他心悦自己,心悦郁枳。
而非她已然回想过千千万万遍的原书女主。
“阿兄,我……”
她张嘴,亦想诉说心中无尽的情意,可密密麻麻的情绪突然寻到释放之处,却又因着争先恐后往外涌,失了秩序而在胸口堵作一团。
不知该从心中欢喜说起,还是从倾诉暗恋苦涩情绪开始。
“你毋须急着应我,我知晓,你或许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如此莽撞地同你表意,我也真当是失了礼仪。”
他面上有些苦笑,从发现自己对着呵护庇佑的妹妹生出些旁的情绪时,他亦觉得不可置信。只是瞧见她离自己愈发疏远,他实难再顶着“兄长”的皮囊,瞧着她与旁的郎君言笑晏晏。
他掩去眼底苦涩,又换上一脸柔意,瞧着有些被自己吓到的女娘,诚挚地道:
“只是此后,或许我对你的种种示好,皆有意图……图女娘之心。”
图女娘之心,图她的爱意,图他与她的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他亦是糊涂,从未尝得男女情爱之事,因而一直将心中酸涩之情,误以为是因着自己照拂的小女娘与自己疏远,而生出来的不快。
现下他心中亦极不自信。比起日日只知晓判案,性格冰冷疏离的他,那与她兴趣相投、年纪相仿的楚小世子,却讨女娘喜欢得多。
只是,他再难以忍受自己,只在一旁无礼观望,眼瞧着女娘同他人渐渐亲近。
即便是令她生厌,即便是她因此心生困扰。他也要,为自己争取来一次机会。
女娘甚好,他心悦之。
……
几乎是同一时刻,怀家上下,有些眼色的,均瞧出了大公子同表小姐之间,气氛不同寻常。
大公子依旧对着小女娘体贴入微、呵护备至,只是昔日默默关心,近些日却是明目张胆,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心意。
凡是两人同时在场,便总是将小女娘照顾得滴水不漏。一件件珍奇玩意儿,总是隔三差五便往女娘房中送。
因着表小姐及笄大礼一事,府上近些日总有媒人上门说亲,殷老夫人同主母尚未有何意见,公子却总寻着机会,变着法儿赶人走。
本来说着只回江州参加郁枳及笄礼后,便返京的大公子,现下却仍无一丝去意。
只道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夜中膳后,怀岁聿以府中灯火昏暗,午后又下了场大雨,路面湿滑为由,主动请缨送郁枳回知竹苑。
两人比肩而行,男人时而微屈着头,一脸宠溺,耐心地听着小女娘说些琐事,一边从喉间溢出几声轻笑或回应,一边又紧着她脚下每一步,像是身边是一块无价且易碎的珠玉。
身后跟着墨白同绿卿,皆不约而同,两脸欢喜。虽然他们并不清楚,为何两人只是单独出了一趟府,回来便亲密甚过从前。
但眼瞧着,公子现今毫不掩饰的对小姐温柔呵护,小姐亦如小女儿姿态般眉眼含羞,两人感情更甚从前。
他们也能猜到,怕是离着府上再添一桩喜事,不远了!
“阿兄,夜里闷热,蚊虫亦多,早些回去歇着罢。明日我再为你准备些新的糕点尝尝。”
瞧见知竹苑内,仍掌着明灯。应当是外祖母还在等着自己,郁枳心中居然有些心虚。
“嗯,夜里记得打开窗户透风,让侍女薰些艾草,被蚊虫叮咬的地方,也记得让侍女替你上药。”
怀岁聿也止住脚步,眼底含笑,瞧着小女娘乖巧软糯的样子,心中居然有些不舍与她分开。
只是现下,他同阿枳相处得愈发自然,那日表明心意,她兀地哭了一场,他本来还以为是吓着女娘。没成想,第二日,小女娘便愈发亲近自己,恍惚之间,他似乎觉得,同阿枳仿若两情相悦一般。
每每同她对视,他似是从女娘眼底瞧见同自己一般的情愫,可细细再看,却了然无踪。他虽心中有些失落,但亦有预感,自己终当心想事成。
“嗯,那我先进去了。”
郁枳点点头,心中惦念外祖母,匆匆又朝着墨白同绿卿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小跑着回小苑。急促的样子,看得怀岁聿都不由得担忧,怕她兀地摔上一跤。
直到瞧见小女娘轻快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他才舒了口气,收回视线,转身,便对上四眼八卦的两人。
……
这边儿,郁枳小喘着跑进苑中,面色还有些泛红。她心中有些雀跃,因着怀岁聿对自己的细致叮嘱,和语中的不舍之意而心跳加速。
那日被兀地表意,她居然忍不住,从马车一路哭回了府中。她怨自己为何不勇敢早些表明心意,又庆幸兜兜转转心上之人亦悦自己。
种种情绪,复杂无比。因而也错过了与自己心上人互诉衷肠的最好时机。
现下,是该正式地,将她心中所有的情感、所有被压抑的爱意,毫不保留地,都对他倾泻而出。让他知晓,她亦心悦他,亦图谋他。
只是她这般想着,却不知普天之下,并非两情相悦,便能厮守终生。并非互诉衷肠、解开种种误解,便能寻得美满结局。
从安宁祥和到意外变故,从有情人相守相知到相分相离,却也只在一朝一夕之间。
第70章 盼归
花窗半敞,凉风渐渡。昨日薰完的艾香,仍残存些气味。厢房之内,鹅黄衾褥略微凌乱。女娘着着素色中衣,方才醒来,有些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
“小姐,这天色尚早,怎的就醒来了?”
吴嬷嬷手上端着温水,从门外走来。又赶紧去扶着郁枳起床,为她更衣。
今日总是下着小雨,只不过都是在夜里,因而晨间凉风雨露,体表还有些冷意。她便从柜中,取出件料子略微厚些的曲裾来。
郁枳任由吴嬷嬷摆弄着自己,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低声咕哝道,连语气中都染着些不新鲜和困顿。
“前些日习惯了早起,现今倒睡不成懒觉了。”
她坐在铜镜前,指尖无意识拨动放置在梳妆台上的桃花簪子,今日本想戴着这桃花簪,正式寻个机会,同怀岁聿表意。
可昨夜却像是做了一夜噩梦,早晨猛地惊醒,恍惚之间却已然记不清所梦何事。只是心中却有些无端压抑。
她只当是噩梦作祟。
吴嬷嬷无奈地笑了笑,手上为郁枳梳洗的动作愈发轻柔,忽而又想起些什么,迟疑片刻,有些犹豫地道:
“方才老奴从前院走过来,倒瞧见墨白和另一位侍从,急匆匆地往大公子那苑边儿赶。瞧着,他们行止间神色倒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