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突然止住动作,忽而又皱起眉头,面色有些为难地瞧着她,道:
“只是今日头有些晕,四肢还有些乏力……”
柔弱又可怜,听得郁枳心中一紧,忙走到他右侧,道:
“阿兄若不嫌弃,扶着我的手起来吧。”
随后,有些犹豫地伸出手。
小女娘粉嫩可爱,乖巧柔顺,连伸出来的手都软糯得紧。
怀岁聿眼底划过些得逞的笑意来,随即,将自己的手稳稳搭上小姑娘的柔荑。
三分力依靠在小女娘单薄的肩上,两只手严丝密合。
不知是谁手心沁出的薄汗,氲湿了两个掌心,却让彼此更加亲密。
郁枳努力抑制着剧烈跳动的心,耳尖却慢慢泛上一层红意。
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的见色起意和死性难改。
只是稍微靠近了些,自己又要控制不住对动心。
因而,男人甫一站直,小女娘便逃一般地撒开手。
“阿兄,且跟我来用膳吧。”
她双眸错开怀岁聿的视线,方才和他相握的手,却有些不自觉得蜷缩在裙裾一侧。
却也错开了怀岁聿温柔专注的目光。
……
餐桌之上,怀岁聿手上拿着瓷勺,慢条斯理地喝完碗中最后一勺雪梨汤。
郁枳却面露惊愕地盯着他。
因着这一罐子冰糖雪梨,已被他一人喝得见底。
连她自己也有些好奇,她做的冰糖雪梨竟有如此美味?
“阿兄,你不吃些其他的吗?”
郁枳压了压眼底的讶异,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雪梨甚为美味,这些菜肴瞧着反倒黯然失色,令人毫无胃口。”
怀岁聿放下勺子,目光直视郁枳,语气淡然,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随后,见小女娘眼中似乎有些质疑,他清了清嗓音,道:
“若是日后能常常吃到你做的雪梨,想必我这咳疾也能缓解不少,只是……”
他欲言又止,语气竟然有些低落。
郁枳深呼吸一口气,怀岁聿今日到底怎么了,如此委屈可怜。
倒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但瞧着他眉眼耷拉的样儿,她忙出声,道:
“冰糖雪梨虽有助于清热止咳,但也不能日日食用。日后我再为阿兄做些其他吃食,可好?”
男人闻声,抿紧的唇角即刻舒展,喉间溢出一声轻快的:“嗯,你做什么,我都是喜爱的。”
门外偷听的墨白:噫噫噫,公子演起戏来,谁也招架不住。
晚膳之后,天色已然开始昏暗起来。
墨白在书房中掌上灯,随即便退了出去,独留怀岁聿同郁枳在房内。
郁枳积极地帮着怀岁聿研墨,一边替他斟茶,一边注意着不让他用左手。
一炷香后,墨白又陆陆续续抱了些册子进来。
看着快要将怀岁聿淹没其中的折子,郁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烛火之下男人眉眼清冷,认真在每一份折子上细致批注着。
她心中的躁意也慢慢消散。
更加认真地,一边为他递册子,一边整理他已经批阅完的。
两人配合得渐入佳境,效率也逐渐高了起来。
灯影映照之下,一高一低的人影,在书墙之上相互依偎,彼此之间,亲密无间。
书案上堆积的册子越来越少,直到——
怀岁聿批完手上的册子,习惯性等着郁枳为自己铺放下一份。
然而此次,身旁却毫无动静。
他心下疑惑,正欲侧头看去,肩头却微微传来一阵重力。
小女娘的头,此刻不偏不倚地,靠在了左侧肩上。轻轻依偎,仿佛没什么重量。
像是一只蝴蝶,忽然闯进沉睡已久的心田,瞬间唤醒万千春意。
他眼底一滞,些许诧异、些许呆滞、些许迷茫,和一泻而出的心花怒放,满心欢喜。
渐渐的,眼底被一片温情和温柔覆盖。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目光所及,是小女娘毛绒绒的发丝、白皙的额头和轻如蝉翼的眼睫,和鼻息间传来沉睡的清浅的呼吸。
香炉里的沉香四溢,夜间凉风拂过发丝,吹不走一室的暖意。
不知何时悄然萌发的缱绻,和丝丝萌动的情思,慢慢席卷清冷如玉般的公子心底。
平生第一次,他鬼迷心窍般痴心,又像是供奉神灵般真挚,慢慢地,唇角覆上小女娘白皙的额头。
轻到无法察觉,却又重如千斤。
一触即分,却又像停留了许久。
微微勾起的唇角,面上无尽的满足,和眼底逐渐清晰的爱意。
第63章 静好
农历七月十八,离着怀府举办第一个及笄礼,不足两日空闲。府中上下,已然张罗起来,忙成一片。
这离着及笄礼的日子越近,怀夫人心中也愈发紧张起来,因而事无大小,皆要亲自督办着。
今日一大早,她便从梦中清醒过来,起身时,心中还惦念着方才的梦。今儿这梦,是她在阿枳入怀府这八年里,第一次梦见文姝。
郁枳的母亲,亦为她的手帕之交、闺中密友。梦中,文姝容貌依然如初,笑颜如花,对她道谢。
许是郁枳愈发出落得像文姝,她心中,当初得知文姝同郁兄罹难时的痛苦和悲恸,愈发清晰。
“夫人,您瞧,今日奴这手可巧否?”
刘嬷嬷手持着素色花钗,轻轻插进乌黑的顶髻,满眼笑意。
怀夫人回过神来,眼眸聚焦在镜中之人的头顶。顶髻额发,簪花点缀,素而淡雅,温柔端庄。
只可惜,镜中之人眼角逐渐增加细纹。
时光不等人,时光更会湮灭故人。
倏尔,她头一回,因着郁枳即将及笄,而产生了淡淡悲伤。她知郁枳并非笼中之鸟,他日亦将高飞。从江州到叶县,从叶县至南州……
她敛去眼底忧愁,嘴角勾起淡淡笑容,终于来了几分兴致,问道:
“且说说你近日所见之事儿?”
刘嬷嬷凑近怀夫人,压低声线,颇有些神秘地道:
“夫人,您之猜想,八九不离十!”
闻言,怀夫人眼底露出些好奇和惊喜,转身瞧向刘嬷嬷,有些急切地道:
“你可瞧见些什么?快同我说说!”
刘嬷嬷放下手中的齿梳,道:
“这些日,小姐亲自去膳房,变着花样给大公子做吃食。且每日晚膳,两人都是同在岁寒苑食用的。每日夜里,小姐便会帮着公子研墨、斟茶、翻叠折子。总之是面面俱到,生怕公子再伤到胳膊。”
“岁聿呢?他有甚表现?”
“大公子啊,大公子的心意就差写在脸上了!怕也只有小姐瞧不出来。”
刘嬷嬷眼底笑意更甚,紧接着道:
“大公子常假借夫人您的名义,送些上好的茶水去贿赂那教习先生,让她对着咱们小姐再耐心些、温柔些。若是哪里小姐跪久了、腰酸痛了,他那心疼得,就差冲上去带走小姐了。”
怀夫人听得心花怒放,高兴得连连拍手。道:
“有戏,有戏呀!若是岁聿争口气,我与阿枳,便能再续母女之缘!”
刘嬷嬷也跟着高兴。
仅仅半年时间,她们不仅瞧见了表小姐的蜕变与成长。也瞧见清冷疏离、压抑克制的大公子,终于有了些少年郎该有的情绪。
“不行,我这便要去找殷老夫人聊聊……”
怀夫人压抑不住内心欣喜,恨不得把两日后的及笄礼,即刻变成阿枳同岁聿的订亲仪式。
“夫人,切莫冲动,这八字方才有半撇呢!”
刘嬷嬷被怀夫人所言吓得一愣,想着劝阻一番,却只堪堪被大步流星往外走的夫人,留下个急切又激动的背影。
她无奈扶额,哎!
怀夫人自然心中有数。
殷老夫人阅历经历远胜自己,当下自然应当先探知她人家,关于对阿枳择婿的想法。
她虽一路快意上头,但进了知竹苑,立即掩去了来意。
在这知竹苑内,她西扯东拉,同老夫人杂七杂八聊了许久。终于,见老夫人同她渐入佳境,逐渐敞开心扉,她便状似不经意般道:
“老夫人,这时间过得还挺快,眼瞧着阿枳便要及笄,估摸着,离定下姻亲也不远了。”
殷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带着笑意,不经意地看了眼怀夫人,随即笑吟吟道:
“确然,只是我那小孙女,道她日后不想出嫁,哎,她是瞧我这老太婆太过孤单,想着在身旁服侍我罢了。”
怀夫人有些惊讶,但却也知晓了殷老夫人在郁枳心中的地位,心中也下定主意,让殷老夫人对怀家放心,道:
“阿枳是个有孝心的。她若不愿嫁人,我怀家永远是她的归宿。就算日后我与她怀伯父年迈体弱,亦有我儿岁聿,护佑她一生。”
一边斟酌地说着,一边又仔细观察老夫人反应。见她神色松动,怀夫人紧接着,又感叹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