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像你这个年纪,若让我来这禅房抄经,还不等同打断我一条腿。”
怀夫人也瞧见她那鬼画符一般的帖子,搀着嬷嬷的手,慢悠悠站起来,笑着说道。
郁枳面上更红,拍了拍还靠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桑桑,扯着她一块儿站起来。跟上怀夫人往外走。
已是申时,日将西跌,寺内的香客几乎已经散尽。她们一行人便快步往寺外走,想着趁早赶回府上。
郁枳被外头的凉风一吹,只觉得喉头更加发紧,忍不住拢了拢身后的披风。看来回去须得给自己煮上一碗姜汤了。
马车一路颠簸,最后驶入城中。江州主街道仍旧热闹非凡,不少商铺已经掌上晚灯,街上行人各异,却皆是闲散悠然、兴趣盎然之态。郁枳推开车窗,半倚着窗台,眼里皆是繁华之景。
叶县也算的上是富庶之地,可与这江州城相比,却也不值一提。可想那盛京和其他地方,又是何等繁华何等景象。若日后有机会,她定当将这大萧王朝各城池都游览一遍,最后寻个真心喜欢的地方生活。
怀府并不坐落于江州黄金地段,而是位于静区之中,周围多私塾,居住着的大多都是舞文弄墨的书香世家、读书人士。马车渐渐驶过,一路上的普通民居皆掌上了明灯,时而能闻见朗朗书声。
远远却能见着,怀府门口有几盏明灯,和几道人影。
“吁!”
马车既停,便应当是到了府邸。
郁枳便先起身,半曲着腰,准备前去推开车门。只是手还未触碰到木框,这门便被突然从外边打开来。一张冷清俊逸的脸,便赫然闯入眼帘,与小女郎四目相接。
郁枳手指猛地往回一缩,看清来人,稳住声线道:“阿兄万安。”
怀夫人在后面,挑了挑眉,笑道:“哟,你这大忙人,今日倒比我们要先一步回府。”
怀岁聿抿了抿唇角,一声不吭,眉眼处还积压着一层阴翳,瞧见小姑娘唇角泛白,眼下还有些乌青。
他眉头微拧,环住郁枳的腕子将她往车下带,又颇为不满地朝怀夫人道:“郁枳昨日未休息好,外头风如此大,母亲竟也真舍得带她去那寺庙折腾。”
怀夫人虽被人一通指责,但眼底笑意却更浓,正想出声回应时,郁枳却抢先道:“是我要陪着夫人去的,且我只是瞧着虚,身体好着呢。”
她言罢,像是怕几人不信,微微用力拂开怀岁聿的手,自己从马车上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去。随即又转过身来,得体地笑道:
“瞧,无需阿兄扶着,郁枳也能走得稳当。 ”
只是话音未落,一阵颇有些急促的咳喘,便从喉头间溢出来。
怀岁聿本就冷着脸,瞧见她突然又咳嗽不止,脸色更加难看。转身便将一旁墨白手中拿着的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郁枳身上。
又有些无奈地道:“你这身体,还未及你这张嘴的半分硬。”
郁枳撇了撇嘴。心中腹诽,你这张嘴要是能同你的心半分软,那也应当比现在受欢迎得多。
怀夫人同刘嬷嬷,在二人身后,相视一笑。
晚膳桌上,郁枳难得见到了小晚芦。
明日便是怀夫人寿宴,因而小晚芦也从学堂里请了假。她此刻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怀老爷讲些自己白日在学堂里的见闻,说到激动时,还会手舞足蹈。
怀老爷则一脸温柔,专注地听着,时而配合地露出些惊讶或赞叹的表情。
倏尔,那张眉飞色舞的小脸一转,瞧见了慢慢往这边走来的一行人。她圆溜溜的眼睛,一眼便瞧见了走在哥哥身边的小女娘。
“郁枳姐姐!”
晚芦心中一喜,颇有些一反常态,手脚麻利地跳下椅凳,双手扬着便朝她跑去。
等跑到人跟前,方才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才堪堪止步步子。就见着刚刚还笑嘻嘻的阿爹、周围一众奴仆、甚至连哥哥,都一脸狐疑和意外地盯着自己。
晚芦被盯得脸上发窘,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住。直到另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拉住自己。
“小晚芦,好久不见?”
郁枳双眸微弯,曲着身子,笑吟吟地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小晚芦毛绒绒的头顶,动作亲昵。
怀夫人在一侧,脸上也笑意温柔。旁人不知晓,她可清楚得很。自去了叶县,郁枳隔三差五便会托人,将各种有趣儿又奇特的玩意儿、甚至是时下小姑娘喜欢吃的点心,均数往小晚芦屋里送。
小姑娘在玩伴中,四处炫耀这些在江州独一无二的物件儿,出了不少风头。自然现在看郁枳,心里也喜欢得不得了。
“好了,先入座吧,赶紧用膳。”怀夫人走过去,拍了一巴掌还在愣神儿的怀老爷,招呼三个孩子落座。
奴仆这也才如梦初醒,纷纷有序开始布菜。
饭桌之上,怀老爷与怀岁聿二人说着些朝堂动向之事儿,郁枳和晚芦听也听不懂,便默默地吃着东西,只是小姑娘吃不了几口,便会转过头偷看一眼儿郁枳,似乎犹豫着有话要同她说。
郁枳也放下筷子,侧头眼睛定定地看向她。
第45章 落寞
“郁枳姐姐,你们还要回叶县吗?可否也带着我去玩玩,我可想吃你在信中提到的那什么……蜜桃玉露膏了,江州处处都寻不到。”
小姑娘委屈地嘟着小嘴,神色可怜,状似央求,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郁枳只觉自己心都快要软化掉。
“等日后……今年应当是不行的,等明年岁聿哥哥去叶县,小晚芦便可央着同去了。”
郁枳正想说,小晚芦随时想去姜木斋做客,她都可以带她去。突然又想到,自己及笄后便会即刻离开怀府。自然与晚芦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了,心下不免低落几分。
“哎,这眼瞧着,咱们郁枳也要及笄了。”怀夫人突然出声,一桌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她。
“今日遇见太守那讨人厌的继室,竟然打起我们家郁枳的主意来。”怀夫人掀起眼皮儿来,偷瞥了眼对面的怀岁聿,见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便又故意压着嗓子,故作神秘道。
“她?她打些什么主意?”怀老爷心下也好奇,自知那太守府上的王氏不是盏省油灯,蹙着眉问道。
“你还记得那太守原配之子?”怀夫人慢条斯理道。
“就是那浪荡子?怎的?”怀老爷眉头一皱,又瞧见自己夫人满脸鄙夷和掀起,心中一惊,看了看郁枳,忽而一巴掌拍到餐桌上,吓得满屋心头一惊。
“哼!莫非她还想着让郁枳嫁给那等竖子!?”
怀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啊,这王氏真当是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太守那臭名昭着、品行不端的大儿子,还想来祸害他怀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夫人,您怎么应对那恶妇的?”
怀夫人没功夫搭理自己那气得面红通涨的夫君,一双眼细致地盯着怀岁聿,瞧见他脸上不辨喜怒,唇线却不自觉地绷紧几分。
心下已经有几分了然,她忍住眼底笑意,又道:“她当她是谁?那太守都没脸说出这等话,她还上赶着挨骂。我自然是没搭理她,还恶狠狠讽刺了她一番。只是我们郁枳啊,也真快要到了择郎君的时候了。”
“老爷,您瞧着哪家的公子哥儿,配的上我们郁枳。我可是放出话去了,没咱们岁聿这般的相貌和才情,我可是万不会将咱们枳枳嫁出去的。”
怀夫人眼中笑意更甚,眼神隐晦地,从自己那一脸冰冷的儿子,和有些坐立不安的郁枳中间扫来扫去。
“哎,我身边,要么都是些一身铜臭味的商家子,要么就是些只会死读书的,还真的挑不出几个能比得上咱们儿子的郎君来。”
怀老爷还不知入了自己夫人的局,真的认真思索起来,嘴里还一家一家的筛选。
“要说,还是问问吾儿,你那同僚之中,可有才情相貌俱佳的好儿郎?”
怀老爷突然双眸一亮,大大咧咧地转身看向怀岁聿。
郁枳如坐针毡,怎么突然聊到这种事情上来。她脸色尴尬,偷偷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解一下围。
“大理寺中从无空谈那些儿女之情,我甚忙,无空打听关心这些。”
男人神情寡淡,语气冷冷。像是有些不耐烦。随后,瞧了眼怀母,又冷声补充道:
“你们若是闲得慌,不若多操心晚芦的学业。你们不询问她之意见,又非她之亲生父母,岂能事事替她做主。”
“嘿,你这逆子,我虽非郁枳亲母,却也视她为亲生女儿,早早地操心此事,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好。”
怀夫人被他说得有些不爽,感情她这般做还是多余,给他们徒添烦恼?
怀老爷惊得脸色一变,赶紧拉着夫人坐下来,又朝着怀岁聿道:
“你为长子,已然弱冠,不思量娶妻生子之事,你母亲也未曾逼迫,哪里就算得上替你们做主?”怀老爷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苦口婆心道。又瞧了眼有些拘束的郁枳,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