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郁枳只听见有一阵略微喧闹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朝楼上走来。
二楼的小厮热情招呼着,随后便是隔间的木门被推拉开,许多男子谈笑风生的声音也堪堪传到这边来。
郁枳撇撇嘴,一大群男人来这里干嘛,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听惠英老板说,似乎今日有西域歌姬表演,不会男主也好这一口?
呸呸呸,可不兴在人背后诽谤。
难道是掩人耳目,要在此地商议大事?
“怎么着,心悦你这位义兄不成?”
夏英看了面前有些坐立不安、心猿意马的小姑娘半晌,心里有些好笑,这小姑娘倒像整颗心都扑在了那怀岁聿身上。
“……”
郁枳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贴到墙壁上去了。又听清楚夏英老板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头皮发麻。
救命,老板娘打哪儿看出来的,她这明明是警惕!是好奇!
“你且放心,我这拾味轩干的,皆是见得人的正当买卖。”夏英红唇微勾,端起茶杯轻啄一口。
自知被寻了开心,郁枳两颊泛红,又十分气恼的鼓起两颊。
她端坐回来,也不再想东想西了,专心尝起了眼前的菜品,时不时还要嘟囔着给出自己的三两意见。
“你打算何时去叶县瞧瞧呢,依我所见,姜木斋在叶县是很难再经营下去的,不若移至江州。”
惠英也端上了一脸正色,她十分欣赏郁枳身上的灵气,特别是知晓小姑娘是郁夫人之女,她心底也就爱屋及乌,又多了几分期许。
但姜木斋若想重起高楼,绝非易事。
“我倒觉得,迁址一事尚有余地。我准备对姜木斋进行些改造。”
郁枳自有打算,叶县虽小,资源也不如江州丰富,但好在位于江州和南州交界之处,民风更加开放,且姜木斋在这里尚有名气,她意欲对姜木斋进行些大胆的创新。
叶县,反倒是成本最低、包容度最强的地界。
“你心中有打算就好,若需要帮助,可随时递书信给我。”
夏英面上一笑,复端起面前的甜茶,浅抿了一口,突然又想到些什么,便斟酌开口。
“我听怀夫人提及,你家大公子不日会动身去叶县小居,处理些积压的商铺旧账?”
怀家产业之下,垄断江州大半的私塾和书铺,叶县最大的藏书阁,也是由怀家出资的。
不过她又有些迟疑,想起那怀岁聿冷心冷情的样子,又瞥了眼眼前过于单纯和稚气的小姑娘,心里有些发紧。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包厢的门便微微响动起来。
第11章 表哥
“咚咚咚……”
夏英只得按下心中的念头,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被轻轻拉开个缝隙,郁枳也好奇地望去。但老板娘挡在门前,她只能隐约瞧见一个黑色身影。
“知晓了,我会转告她。”
夏英言罢,利落地关上门,转身时,眼里带了些意味深长笑意。
“我原先还担心着,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夏英落座,有些暧昧地朝郁枳笑。
郁枳:“?”
突然对她抛什么媚眼??
“你这义兄倒将你放心上的,特叮嘱我,别让你吃那冷寒的食物。对了,还让我转告你,玩儿够了,记得同他一道回府。”
夏英松了口气,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伤了无数江州闺秀心意的怀家大公子,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郁枳心里倒是一愣。
她自然是知晓夏英老板想偏了,近些日子,怀岁聿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但始终也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冷淡。
正如小说里所描绘的怀岁聿那般:清冷二字,与生俱来,非血脉与命定姻缘所系,旁人不可近其真心二分。
哎,随人误会去吧,反正她又不吃亏。
郁枳吃饱喝足,在门口辞别了热情相送的夏英老板。
她心满意足地走出拾味轩时,不远处便候着挂着怀府帷幕的马车,墨白一身玄衣,一手执剑,正等候在马车一侧。
“姑娘,上马车吧,公子正等着您。”
见郁枳走出来,墨白赶紧前去相迎。
郁枳倒是有些紧张了,几日不见,见了又该说些什么?这大哥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又冷冰冰地盯着她。
行至马车旁,墨白正想要搭把车扶她上马车,帘内突然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青筋微突,指尖泛着淡淡的血色。
“自己搀着上来。”
清润而低沉的声音从帘内传来,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吓得墨白赶紧收回手。
郁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只冷白的手,好健康,好禁欲,有点儿想摸,想……
打住!她蓦地甩甩头,想将脑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全甩出去。
她慢吞吞地伸出指尖。
只是还未触碰那块白玉般的手,便被一股力道拽住了腕子,她低呼一声,眨眼之间,便被稳稳当当地拉进马车之内。
随着衣裙晃动,她衣物上沾染了些酒楼里的气味,在狭小的马车内发散开来,但却意外的不难闻,反倒和在知竹苑长期浸染的腊梅香气混合,反而酝酿出一种春日微醺的醉意。
“今日尚且风大,偷跑出府,甩掉侍从,竟还穿得如此单薄。”
语气虽然有些冷,但指尖却温柔地勾起旁边的月白色狐裘,轻覆在她的腿上。
郁枳双腿没出息地有些发软。
距离太近,她方才都能看清怀岁聿脖颈处,冷白色肤色上淡淡的红,一抬头,似乎额头都能抵上他那高挺的鼻梁 ,一股子淡淡的檀木香气,和衣襟之间若隐若现的冷白脖颈。
“今日是得了怀姨应允的!”
郁枳勉强维持一脸平静,尴尬地移开黏在那处冷肤的视线,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喉咙间还有些干涩。
呜呜呜,不是她色,她年纪这么小,能有什么色心呢?
“如此甚好,怀姨在你心中地位重些,我也少为你,白操些心。”
男人神色如常,手上为一旁姑娘整理披风的动作仍未停下。但莫名的,郁枳从这语气中听出来些阴阳怪气和酸气。
思考片刻,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时,车厢另一侧传来一声轻嗤。
“噗,没想到我们岁寒公子,竟有和自己母亲拈酸吃醋的嗜好。”
靠,车里还有个大活人?!
她猛地抬眼看去。
一紫衣男子,一手执书卷,玉面如冠,仪态不凡,眼角却多生几分风流,此刻半倚靠在窗边,嘴角带笑,坐姿颇有些放荡不羁。
这人谁啊?
居然称怀岁聿为“岁寒”公子,看年纪却与男主不相上下,除去太子,自己似乎也未曾记得小说有提到这一人物。
“莫要胡言乱语。”
怀岁聿未计较将眼前男子的话,而是将一旁的汤婆子放到小姑娘腿上,至于自己袖口上的那双正作乱而不自知的手,他也仅仅是掠眼而过。
“小姑娘,见了兄长,可未曾打招呼?”男子撇撇嘴,得了无趣,便又将目光转向正望着自己发呆的郁枳。
“郁枳见过兄长,不知……”是哪家的哥哥……
后面的话是来不及问出来的,因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插入她和那男子的对话之中。
“如今你见了什么人,都要唤一声兄长?”
郁枳:“……”呸,一个两个的真难伺候。
“如此说来,我怕是要比你更有资格,被小郁枳唤作兄长吧?”
男子倒是不惧怕怀岁聿一张冷脸,仍旧笑眯眯地开口。
怀岁聿淡淡瞥了眼郁枳,郁枳像是心领神会一般,忙往他身边凑近了些,像是着急表忠心一般,开口道:“我可真不认识他!”
男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惹这冷面的醋精生气,语气也愈发地粘腻,活像一个开屏的花孔雀。
“小郁枳,可还记得我是谁?你小时候,可总是缠着我叫‘阿兄’‘阿兄’,还说什么长大了定要给哥哥我当媳妇呢……”
“你没事儿吧……”
声音一出,马车内外都静下来了。
郁枳色尴尬,急忙捂嘴,欲盖弥彰。
“我们怀家女娘脸皮薄,说话耿直,小公子也莫要计较。”
怀岁聿倒是心情好了不少,看着面前人凝固在嘴角的笑容,他眼角不免染上几分笑意,又用空闲出来的手,轻轻压平了小女娘额前有些翘起来的发丝。
“花孔雀”吃瘪,也不再看眼前兄友妹恭的噎人场景。反倒时不时掀开帘子,调笑正在驱车的墨白。
郁枳实在困倦,昨日温习夏英老板留下的书卷到半夜,此刻有些抵挡不住困意。
包裹着自己的毛裘此刻又格外温暖,靠着一旁的怀岁聿,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一片心安,渐渐的,她的精神就有些涣散。
管她的,真的太舒服了,先睡为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