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便放下一切。
再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中。
不问将来,但求现在。
……
西侯世子订婚之事,很快便在西郡传开。
姜木斋进出食客愈发频繁,多遭受的非议也与所获得的关注成正向增长。
西郡之中,无论达官显贵,还是新起之秀,都想法设法来讨好她这所谓的世子夫人。
各家未出阁的贵女,更是明里暗里,用尽无数法子想要见她,针对她。
郁枳便干脆减少了去姜木斋露面的次数。
免去这些毫无必要的麻烦。
但她却需得常常同今安出入侯府。
做戏给众人看。
乌卉宣的军功嘉奖仍未议定,谁都知晓他们家族在盘算些什么。
那已然被以“念侄情切”为由,送到乌卉彤身边养着的及笄女娘,时时刻刻都娇羞地偷看着今安。
即便是郁枳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陪在今安在身侧,她也毫不避讳。
仿佛,世子夫人,无论如何,最终都当落入她乌卉氏手心。
今安总会刻意避着她近身,常小心翼翼地关注阿枳的反应,生怕她不高兴。
可令他失望的是,阿枳面色总挂着得体的笑意。
给祖母看,可她外祖母看,给侯府姻亲看。
总是,却不是发自心底的。
他近乎自虐地,满怀期待,却又自作多情。
好在,老天垂怜他。
盛京未曾传来半分有关怀岁聿的消息。
阿郁,似乎也从未提及过怀兄。
仿佛她现下真当是自己的未婚妻,等着婚书上所写,来年春日为婚成吉时。
可他始终是在自欺欺人,更何况他此刻还可鄙地利用着阿郁对他的情谊。
他同阿郁订亲快满一月时,
盛京传来两道旨意。
一旨,告知王奕已然收监,他主动供出韦朔同党刘坚之下落,因而可减免部分罪责。
王家男丁皆发配北地,充作苦力。女眷则送往盛京,充作官奴。
唯有芙暄,和王家年仅五岁的长孙女,逃过一劫。
现下芙暄以养女为名,同她的小侄女,养在府上,不日与其未婚夫婿完婚。
这应当是王家,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而第二道旨意,却让乌卉一族面若死灰。
讨要赐婚一事,自然被圣上驳回。
只赐千金,提拔乌卉宣入北护军为骠骑将军,押送王氏子弟入北地,同时赴任。
看似官升一品,实则让乌卉氏在西郡永无再起之日。
乌卉族根在西郡。
如今让唯一撑起家族的乌卉宣去了北地,等同于釜底抽薪,让他们在西郡无了护荫。
乌卉彤反应最为激烈,仪态尽失,哭着喊着骂着,不准许兄长接那圣旨。
可乌卉宣,却一反常态,再未对他这娇惯着、呵护着的妹妹有半分纵容了。
他冷冰冰地拂开她的手,恭敬接了那圣旨。
“臣领旨,叩谢皇恩。”
话音一出,带着几分释然,带着几分解脱。
他这一生,为乌卉族牺牲得够多了。
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做真正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武将,同将士们浴血沙场,才是他的使命。
第124章 醒来
盛京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其他地方稍晚些。
但雪势之大,一夜便描白了整座城池。
骤然的降温,让昔日喧嚣无比的京都,忽而像是被放慢了时间一般。
家家户户面带笑意,出户踏雪。
青玄手中抱着件墨色披风,恭敬地候在游廊上。
对面便是供皇家赏雪景的听雪亭,和锦湖。
“你说大人……是不是,被这毒素伤及了脑子?”
墨白执剑,拧着眉心,颇为不解地瞧着那亭中,正与司马先生对弈的大人。
他不解,这小姐都在西郡同楚小世子定亲了,大人现下居然还有此般闲情逸致。
青玄闻言,眸光微闪。
“你自然是不知晓的……”
不知晓大人,有多疯狂。
几乎连命都不要了。
大人替西侯挡下毒箭,已经是两月之前的事。
彼时剧毒扩散,发作极快。
大人高烧不退,神志不清。
军医言,这手,必须得截掉,否则毒素扩散至全身,届时药石无医。
关键时期,嘉宁公主持剑闯入营帐之中,悬于军医颈项之间,令人即刻送大人回盛京。
调天下良医入京救治。并令知情者三缄其口,不得将此事半点泄露于外。
青玄自然是知晓其间缘故。
大理卿于西护军中险些丧命,盛京之中新帝尚未完全掌权,朝堂动荡便在朝夕之间。
且现下大人命悬一线,无他的命令,青玄自然不敢将大人中毒一事告知郁娘子。
千宵营卫同嘉宁公主亲将一道,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是在三日之内将大人送回了京城。
那时大人已然不省人事,只在中途短暂清醒过一两回,看着自己那已然可窥见血肉脉络的腐烂手心,面色惨然,声色沙哑,吩咐莫要将此事告知众亲属。
其余时刻,高烧不退,整个人像病入膏肓一般。只偶尔于梦着,唤着郁娘子的名字。
只是,待大人下一次清醒后,等来有关郁娘子的第一则消息,便是:
郁娘子已同楚小世子定亲。
青玄仍清楚记得那日。
太医院日夜连轴转,一连七日为大人施针布药排毒,终是保住了右手。
只是……毒素已然侵入静脉之中,留下骇人的乌紫色痕迹。
且此后,大人的右手即便是恢复得再好,也……再提不起剑来,甚至是写字都十分困难,且余痛亦将伴随终身。
昏昏沉沉大半个月,大人终于在第十五日,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青玄推门而入,便瞧见大人垂首静坐。
神色错愕,呆滞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碎片,和四溅开来的水迹。
他的右手,布满骇人的青紫毒纹,仍在异常地颤抖。
青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亦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只能沉默着,重新倒了一杯水,递到大人左手之中。
不久后,圣上、嘉宁公主,和翰林学士明煦大人皆闻讯而来。
虽然大人瞧见他们后,面色如从前那般波澜不惊。
但那慢慢地蜷缩进袖沿之中的右手手指,仍是暴露了心中的情绪。
像是天之骄子忽而陨落一般,
只是,这份伪装的平静,却被明大人忽发兴致的话题,给彻底打碎。
“你可得快些恢复,等来年春日,我们家阿枳妹妹同那小世子大婚,我便将那兄长送嫁一事,让给你去做。”
他话语一出,满堂俱静。
明煦仍旧一脸笑意,圣上面色有些难看,撇开了视线不忍心看大人一般。
嘉宁公主却敛着笑,瞥着大人的反应。忽而,她眼底笑意灿然,漫不经心道:
“算算日子,她今日,也当已然和那西侯小世子,签订好婚书了。”
她话语一出,青玄脑中都在嗡鸣。
他自是不敢相信的,只当明煦大人是在无中生有,可瞧着圣上亦一言不发,那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青玄不由得心中一紧,去寻大人的脸。
他面色平静,却又平静到有几分可怖。
是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又像是平静湖面下正酝酿着喧天浪啸。
苍白的面色,又黯淡几分。
眼底的眸光,仿若即刻就要碎开来一般。
眉眼间的郁色,从未有如此一般浓郁过。
明煦大人仍旧笑意盈盈,像是为逗大人开怀一般,不停地在说话,圣上同嘉宁公主也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只是,热闹是他们的。
大人却与外界,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圣上,公主,大人,咱们大人如今不能久坐,还需得静养。”
青玄生平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催客。
所有人似乎都感知到了,屋中气氛极为压抑。
离去之前,大人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窗外。
忽而开口,声色有些飘渺,道:
“院外飘雨,院中湿滑,便替我,送圣上他们出府去罢。”
青玄眼底一滞,顺着半敞的轩窗往外看。
天色正晴好着,万里无云。
隐约还能瞧见几丝金光,破开天际。
青玄领命。
将那扇门彻底盍上时,他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
只是,他万万未想到。
一刻钟后,等他再推开这扇门时,却未寻不到大人半分踪迹。
起初,他只是以为大人应当是出门透气去了。
可直到他熬完药回来,又将着偌大的大理卿府寻了个底朝天,仍未瞧见他半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