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芦气极,有阿姊在面前,她胆子也大了几分。
颇为不满地冲怀岁聿叫嚣。
男人嘴角一抽,随手将小姑娘放开,顺带在她肩上擦了擦手,像是颇为嫌弃一般。
晚芦:……什么人啊。
郁枳看得目瞪口呆。
她倒是未想到,晚芦长大了些,似乎对着怀岁聿的“崇敬”也少了几分。
“怎么又没睡好?前些日那事不是解决了?老夫人可曾接下那圣旨?”
忽而,怀岁聿看向郁枳,眸底有些担忧。
他大步走过来,自然而然揽着女娘的肩头,将人往桌边带。
“收下了,劳阿兄费心。”
郁枳乖乖地坐下来,又接过她递来的热茶,饮上一口。
她偷瞥了眼男人,瞧见他下巴上淡淡的青茬。
几日不见,她外祖父那事进展如此顺利,想来阿兄也参与其中。
估摸着外祖母那诰命,应当也是由他向圣上提的。
“那便好,你且告知外祖母,这诰命夫人,是圣上赐予她的,并非是因着安抚殷将军冤屈。”
怀岁聿柔着眉眼,唇角含笑,定定瞧着女娘。
此般温馨又自然的场面,倒像是相处已久的夫妻一般。
被他们忽视得彻彻底底的晚芦,此刻正瞠目结舌地瞧着两人。
脑中一片疑惑。
兄长同意带她一块来西郡时,她一边高兴激动,一边暗自猜想。
应当是他这么长时间,还未得阿姊原谅,才想着让她来缓和。
连临行前,母亲都叮嘱着她多做和事佬。
可谁也没告诉她,阿姊现下在兄长面前就像个温顺的小绵羊一般。
她嘴角一撇。
原本还想着,如今阿兄失了宠,她正好独占了阿姊。
怏怏不乐,她故意将椅子重重拉开,坐上去,发出些刺耳的声音来,果然吸引了郁枳的注意。
“小晚芦,你怎的也来了,要在此待几日?”
等郁枳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晚芦面上才重新浮现出得意和欢喜来。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却又被男人兀地开口打断。
“我特将她送来的,反正在学堂里也不认真听夫子教学,倒不如给你送个免费劳力来。”
他声色温润,含着些笑意,倒更像是在挖苦晚芦。
郁枳忍俊不禁,想起晚芦从前不爱上学,将怀夫人气得半死。
现下她正值豆蔻年华,想来,应当还是喜欢那些机关奇巧之物。
”哼,在阿姊手下做工正好,阿姊,晚芦很好养活的,每日吃饱喝足便好!”
晚芦气鼓鼓地,像只小刺猬一般,随后又笑眯眯,托腮看着郁枳。
郁枳伸出手,安抚似地摸了摸小晚芦毛绒绒的头。
心中像是被泡在温水之中。
她唇角微弯,宠溺地道:
“好呀,斋中近日要修整,晚芦那些机巧正巧能帮我大忙。阿兄给我送来了个宝贝。”
晚芦只觉,自己像是从未与阿姊分开一般。
只有阿姊才会将她钻研的那些东西当作宝贝。
她在阿姊面前,可以真真真正正地做她自己。
她虽不懂,阿姊为何要来这么偏远的地界。
但无论阿姊在何处,未来要去何方,自己都会来见她。
“阿姊,你真好。”
晚芦将自己的椅子往郁枳那边移了移,像只打盹的小猫一般,蹭着郁枳的肩膀。
她挽着郁枳的手,又来了兴致,小嘴嘟嘟囔囔,说着自己近些日遇到的事儿。
或抱怨母亲总让她喝那些补身体的苦药,或吐槽学堂老爱寻她开心的书伴。
总之事无巨细,就像从前与她分开许久再重逢时那般,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
仿佛将自己生活中大大小小,所有有趣的事儿都告诉阿姊。
她同阿姊分开所产生的距离与隔阂,便不作数了。
郁枳静静听着她讲,时不时回应两句。
怀岁聿则任劳任怨地为两个小女娘添茶递水,时不时还要出门应付那些来寻郁枳定夺主意的小厮。
但他乐在其中,伺候这两个他生命中重要如斯的小祖宗。
临别时,晚芦仍旧一副意犹未尽,好在她此次能待上五六日。
“阿姊,我明日再来寻你,我就宿在姑母那里,你若是无事记得也要来寻我玩儿。”
郁枳眼角含笑,瞧着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忙点头应她。
小女娘这才心满意足,被怀岁聿搀扶着,先入了马车安坐。
怀岁聿却未跟着上车,而是忽地转身,眉间带着些郁色,对着女娘道:
“阿枳,方才未告知你。我明日便要入军中,或许接下来一段时日,都要忙得无暇分身,晚芦伴着你,我也能放心几分。你若是有事,便去找姑母,她亦十分喜欢你,莫要同她客气。”
郁枳听得有些怔愣,原来他送晚芦来西郡,是此用意。
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深处却又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知晓的。”
她即便不问,也知晓他若是提前同自己说了,那么所经手之事便棘手得很。
“嗯,等我回来。”
男人眉眼舒展,忽而伸出手,像是惯性一般,想要拥女娘入怀。
只是在指尖还未触碰到女娘衣角时,忽而顿在原地。
他眸底闪过一丝落寞,因着瞧见女娘面上那丝错愕。
他又吓到她了。
此般想着,他心中忽而自嘲一声。
眼睑微垂,心中情绪翻涌。
何时才能,光明正大的拥她入怀?
他慢慢收回手,只是下一瞬。
一抹挟着淡淡清香的温软,忽而靠入他怀中。
天青色衣料与黑色锦衣相触碰。
他面上错愕,像是不可思议一般,慢慢看向怀中女娘。
柔软的发丝贴在他下颌与脖颈之处,绵软的脸颊抵在他肩头,清浅的呼吸正一阵一阵打在他颈间。
女娘一双纤细的手,正虚放在他宽阔脊背之上,隔着衣物,他亦能察觉到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那空虚的心扉,忽而被一阵阵软到令他胸腔发酸的暖意填满。
垂下头,埋在她乌黑的发丝旁。
两只悬在身侧的手,毫不犹豫地揽住她纤瘦的腰肢、肩背之上。
紧紧地,像是想将她揉入血肉中一般。
他的阿枳,
是下定了多少勇气,
才重新投入他的怀中。
第122章 定亲
她都还没理清心中的情感。
便扑向了那个令人心安的怀抱。
但那日,送着浩浩荡荡的西护军离城时。
隔着千军万马,马鸣马蹄,和人声鼎沸。
她与他目光相对之间。
忽而听见了一阵特定的心跳加速声。
听见了他无声的,等我回来。
那是未曾被光阴磨灭的、仍旧鲜活的情感。
她那时想,再试试呢?
可她还是未等到他。
……
时年秋末,西郡早寒,竟然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雪花纷飞,渐渐将梧桐绿意掩盖。
千家万户,皆布上了暖炉,四处冒着滚滚烟气。
彩衣巷,亦非例外,且今日,更加红火些。
老侯夫人,围着狐裘领,面上端笑,同殷老夫人端坐在小院正堂之上。
两人代行长辈之责,商议两家定亲之事。
殷老夫人手中揣着汤婆子,怀中还抱着正打盹的香乐。
她面上也带笑,但同老侯夫人一样,这笑,掺杂着些担忧和疑虑。
她们谈完了定亲之事,便忽而被门外一阵声响吸引了目光。
铺满一层薄薄积雪的小院里,小女娘和小郎君正半蹲在雪球之前。
女娘鼻尖微红,露出一张专心致志的侧脸。
三下两下,那堆平淡无奇的雪,在她手下变成灵动可爱的雪人。
小郎君半蹲在她身前,一手扶着那雪人,一边面带笑意为她递上工具。
雪花纷飞而下,飘飘扬扬,洒在二人的狐裘披风之上。
温馨美好的场景,竟一下,将殷老夫人的思绪带回几日前。
半月前,阿枳忽而失魂落魄回到小院。
一连几日,都沉默寡言,像是心事重重。
等她开口,第一句,便是:
“外祖母,我欲同今安定亲。”
她惊愕得,差点将香乐摔出怀中。
前些日,明明是西护军班师回城之日。阿枳一大早便起床,在梳妆台前捣鼓半天。出门时,面上还带着些紧张和期待。
她那时还想,阿枳应当是去见岁聿那孩子。
只是为何忽而却带回来这么一个消息?
她不解,又开始自我怀疑,难不成是她生病的这些日,阿枳对今安那孩子生出了情愫?
她追问了阿枳许久,可从回答中,她仍不觉得阿枳是因着与今安那孩子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