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灯鸣:“我们被封锁在卵壳中, 看不见园区内的工作人员,却偶尔能感受到周围有什么在观察自己。”
睡梦中的绪灯鸣会感觉到有某种存在正在接近自己,如果她的蛋壳存在缝隙,或许能看到缝隙外那只巨大的、属于鸟类的瞳孔。
没有人影的收银台跟食堂窗口,楼下不知怎么消失的尸体碎片,许多细节都在提醒预备员工,园区中有他们看不见的力量在活动。
可是预备员工为什么会看不见?
绪灯鸣当时觉得,既然连她都察觉不到,这种看不见多半跟视力无关。
再联想到预备员工实际等同于鸟卵,绪灯鸣心中升起一个猜想,上述异状其实是一种有益于参与者的提醒,告诉他们,自身的视野已被蛋壳所蒙蔽。
绪灯鸣缓缓道:“在意识到周围的杜鹃越来越多后,我就开始思考他们的行为逻辑,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新诞生的杜鹃居然会想要进入那些没有杜鹃诞生的巢穴。”
杜鹃将寄主卵推下去后,自然可以心满意足地享用巢穴内剩下的所有资源,可喜提独居资格的预备员工们却没有这样选择,而是积极寻找着其它宿舍内的寄主卵。
赵白鸟望着绪灯鸣,十分期待对方后面的推论。
然而绪灯鸣没有继续往下讲述,她稍显抱歉地笑了下:“但自从离开副本后,我对很多事情的印象都在变得模糊……”
赵白鸟表示理解:“没事,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绪灯鸣现在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眼睛下方有着过度熬夜后的青黑痕迹。赵白鸟见过很多类似的副本幸存者,他们出来后并非不想休息,只是因为精神受到创伤,会持续失眠一段时间。
赵白鸟:“其实能离开就好,至于之前的事情,能忘掉也不错。”又道,“你们运气还算可以,这次的副本虽然是死局,却中途崩溃了。”
她不清楚绪灯鸣在十七号废弃厂区中的行为,自动将耐斯特园区的解体理解为了红蓝阵营持续对抗的后果。
绪灯鸣唇角幅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也未必是死局。”
赵白鸟意识到了什么:“你……发现了通关的方法?”
绪灯鸣:“也说不好是不是通关的方法。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来得及验证结果。”然后道,“园区是培育幼鸟的地方,无论是杜鹃还是寄主鸟,都需要保证孵化区域的安全跟整洁。所以尸体掉下来后,很快就会被清除掉。按照一般的逻辑推断,没了破壳希望的坏蛋必然会被丢到巢穴外面,预备员工可以趁机混在里面,一块离开。”
赵白鸟理解了绪灯鸣的思路,更理解对方没立刻验证的原因。
想要瞒天过海,就得把自己藏在摔碎的尸体当中,这不止挑战预备员工的智力,更挑战接受力。
当时绪灯鸣刚把自己的智商喊上线,她虽然有了初步的破局思路,却及时按耐住了自己尝试的冲动。
让副本过得太痛快并不利于求职者的身心健康。
而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红字与蓝字针锋相对,绪灯鸣觉得自己未必不能找到可乘之机。
绪灯鸣并未开口送客,只是端着杯子喝了好几次水。
赵白鸟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身,道:“今天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绪灯鸣:“下次见——如果能说服医护每天多给一些上网时间,我会非常感激。”
赵白鸟含糊地点了下头,其实第七医院信号不好的原因并非技术水平不够,而是院方不希望其中的病患与外界有太多联系。
绪灯鸣目送赵白鸟离开。
对于两人最后聊的那个问题,她不是没有猜测,只是没将猜测说出口,而且她的猜测牵扯到员工卡,说不定会暴露十七号废弃厂区的存在。
在发现杜鹃幼鸟积极寻找新的巢穴时,绪灯鸣产生的想法有两个,第一是那些幼鸟的目的是尽可能多地杀掉寄主卵,第二是在园区中寻找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第一个猜测也能说得通——副本中存在两种不同势力,寄主卵孵化数量上升,就意味着杜鹃方的势力下降,后者当然乐意给前者添堵。
但为什么它们的选择是进入新的巢穴,而不是用红字诱惑污染那些寄主卵,让后者也变成杜鹃呢?
绪灯鸣的亲身经历告诉她,看到蓝字的人也能看到红字,所以让寄主卵变成杜鹃是可行的。
而B-304的情况又证明了一件事,虽然杜鹃幼鸟会杀掉自己的同类,但在一般情况下,它们并不会主动去攻击自己的同类,除非两人不幸进入同一间寝室——这证明了一点,就是杜鹃阵营内部的情况还没紧张到彼此抢占资源的地步,它们可以容纳新的杜鹃出现。
副本中有增加杜鹃的方法,也具备增加杜鹃的条件,所以杀害寄主卵并不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时,绪灯鸣就降低了“进入新巢穴是为了杀戮寄主卵”这一猜测的优先级,开始考虑杜鹃幼鸟们频繁更换巢穴是为了寻找某样事物的可能性。
让她进一步确定自己猜测的是从尸体上找到的破碎员工卡。
员工卡看起来固然脆弱,实则非常结实,而且质地轻盈,偶尔摔碎一张还有可能,但她发现的每一具尸体身上的员工卡都是碎裂的。
绪灯鸣有理由认为,员工卡碎裂与员工死亡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或者那些预备员工的死因不是坠楼,而是被弄碎了身份证明。
绪灯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开始思考,杀死一颗还未孵化的蛋的最轻松的方式是什么?
想到这里,绪灯鸣的唇边已然露出微笑——
答案很明显,连小孩子都能想到:只要打碎它就好。
预备员工代表的是鸟卵,员工卡代表的就是蛋壳,只要蛋壳上出现裂缝,这颗蛋便可以宣告孵化失败。
绪灯鸣还发现,当事人自己手中的员工卡跟别人的员工卡是不同的,前者能感受到卡片下方的凸起,而其它卡片都很光滑。
如果将员工卡就是蛋壳的假设代入进入,一切就合理了——凸起代表蛋壳内侧,光滑代表蛋壳外侧。
她没法将自己的脑袋探入别的鸟卵中,自然感受不到其它卡片上的凸起。
杜鹃幼鸟们需要寻找的也是寄主卵卡片上的信息,然而关键信息只在寄主卵内侧存在,强行打开蛋壳的瞬间,卡片上珍贵的留言就被摔成了血红的肉糜。
得到提示的绪灯鸣顺利找到了蓝字方留下的重要信息,并带着同学抵达了十七号废弃厂区,经过一番紧张刺激的精神对抗后,她拿到了工作台上的“死肉”。
随后,绪灯鸣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个新的抉择:自己是否要按照蓝字的要求,将“死肉”放置到特定的区域?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绪灯鸣立刻给出了发自内心的回答,她当然不要。
在耐斯特园区中,杜鹃心怀恶意,寄主鸟同样不值得信任。
就像通往十七号废弃厂区岔路上的两块指示牌,上面的文字乍看彼此矛盾,实则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为蓝字势力奔波的最好下场,也不过是成为一颗能顺利孵化的寄主卵。
绪灯鸣对此毫无兴趣
她是一个人类。
来探病的赵白鸟走后,值班的护士过来查看了一下绪灯鸣的情况,又给病患端来了今天的温水跟药片。
绪灯鸣将药片托在掌中:“感觉很眼熟,看着像维生素。”
跟绪灯鸣已经混得有点熟悉的护士肯定了她的说法:“主要成分的确是维生素。”
绪灯鸣并未追问其它成分是什么,配合地就着水吃完今天的药,她没再看报纸,而是将靠枕放平,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与其他已经进入公司节奏的倒霉参与者相比,绪灯鸣鸟卵化的程度不深,但她曾直接面对过“死肉”,受到了非常严重的精神侵蚀,即使进入睡眠,脑海中有时也会浮现各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意象。
绪灯鸣尽量让自己情绪放松,结果这一回她刚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时,就在某种熟悉的感觉的召唤下,重新睁开了眼睛。
半空中,绪灯鸣看到了一行提示——
【系统:维护结束,功能恢复正常。
恭喜玩家通关多人游戏[耐斯特园区实习事件],本次副本奖励已自动进入用户背包。】
【系统:友情提示,由于本款游戏经测试后,其源代码受到了不可修复的伤害,后续将停止发布,请各位内测玩家谅解。】
绪灯鸣目光幽幽地看着面前的提示,视线在“多人游戏”跟“源代码”上额外停留了一会。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的系统其实一直在特别努力地说服所有宿主,让自己相信之前那些经历,真的只是游戏测试的必经流程。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绪灯鸣想,虽说现下还没有拿到满意的offer,至少自己在系统这里,已经算是一名无法获得薪水的游戏测试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