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绪灯鸣的话,好似她此刻提议闲逛仅仅是为了不必来回跑冤枉路。
周围来往的预备员工能听见她们的交流内容,但谁都没有往心里去。
王雁行闻言愣了一下:“也好。”
她并不热爱工作,此时却因为没被安排任务而感觉到空虚,幸亏多年养成的摸鱼惯性还是让王雁行为绪灯鸣的提议投了赞成票。
园区中的岔路多得异乎寻常,而且像是怕被一眼发现似的,许多小径都将自己悄悄藏在了那片绿森森的高大林木当中。
绪灯鸣充分发挥能力觉醒后视觉方面的优势,用心留意各个岔路指示牌上的内容。
指示牌的内容确认了绪灯鸣心中的一个猜测——牌面上的有效信息并不多,基本都是在告诉过路人如何前往生活超市、一号清洁车间或者住宿区的。
绪灯鸣确定自己并没找到通往男生住宿区的指示牌。
在意识到自己不幸进入副本后,绪灯鸣的判断力也重新上线,这让她回忆起了一件算是有点要紧的事。
最开始从大巴上下来后,两人是沿着指示牌进入的超市,然后又顺利抵达了住宿区。
而绪灯鸣与王雁行所在的住宿区中只有女生。
那么最开始坐在大巴上的男生,又是沿着什么路线找到他们的居住地的呢?
耐斯特园区似乎有着自我意识,会让指示牌对不同的人展示出不同的内容。
——权限。
一个词汇从绪灯鸣的脑海中闪过。
刚进入园区时,她们只有进入生活超市跟女生住宿区的权限,第二天则解锁了三号食堂跟一号清洁车间两个新区域。
而权限的扩展往往意味着到来者与园区的融合程度在加深。
至于一些重要地点……只要副本不允许前往,员工就永远抵达不了。
跟在绪灯鸣身边的王雁行表现出了轻微的焦躁,忍不住:“十一点了,要去食堂吗?”
绪灯鸣回过神来,对舍友一笑:“好啊。”
午餐时分,三号食堂已经恢复了对外开放的状态。
地上的血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清理掉了,干净得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曾存在过一具尸体。
中午的菜色跟早上相比没有任何变化,类似谷物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尚且没忘掉自己都经历过什么的绪灯鸣提不起任何食欲,仅仅简单吃了两勺应付广播要求,就将餐具放下。
王雁行托着腮,惆怅:“……我觉得我一定会瘦。”
绪灯鸣抬眼看向同学,观察片刻,摇头:“好像并没有。”
她们在副本中仅仅过了一天,无论耐斯特园区在饮食设计上多么别具特色,也没法在体重上得到体现。
然而绪灯鸣发现,现在的王雁行比刚进园区时变得更加“充盈”了一些,给人皮囊下满是水分的感觉。
绪灯鸣目光闪了闪,建议:“既然不喜欢,就少吃一些。”
作为对饮食有着基本要求的内城区居民,王雁行本就对饭糊的味道毫无兴趣,在心中算了下摄入的热量已足够自己继续在世界上苟延残喘,也就依言放下了勺子。
“呼噜——”
绪灯鸣与王雁行对营养糊的口味有着相当一致的评价,然而在三号食堂中,并不乏对此持有相反意见的实习生。
隔着三张桌子的地方,两个女生正端着盛满饭糊的碗,埋头狼吞虎咽。
她们的饭碗很快见底,连最后的残渣都被勺子刮得干干净净。
人的行为是具有感染力的,王雁行看着女生们的动作,喉头不自觉上下移动。
她开始觉得眼前的餐点也并非完全没有吸引力。
然而王雁行刚刚准备伸手去拿汤勺,坐在她对面的绪灯鸣就豁然站起,开始收拾餐具。
王雁行:“……不吃了吗?”
绪灯鸣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我觉得有些困。既然是午休时间,要不要回去小睡一会?”
在王雁行眼中,绪灯鸣是个挺随和也挺谨慎的同学,对方很少冒冒失失地做什么事,在很多王雁行懒得动脑子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按照绪灯鸣的话行动。
比如这一回,王雁行就忽略了心底刚升起的对于食物的渴望,跟在绪灯鸣身后将餐具放到了回收处。
她并未看见,那两位喝光了自己餐盘内营养糊的女生,此刻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一瞬不瞬看着绪灯鸣与王雁行离开的背影,她们雪白而充盈的面孔上,缓缓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第16章
午餐时间的食堂聚集了大多数饥饿且无所事事的预备员工, 这就导致住宿区附近的活人并不多。
绪灯鸣走到门口,对同学道:“等会再上楼。”
王雁行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凝固的神色因为同学的搭话而变得生动了点。
她就跟刚从睡梦中醒来那样, 需要花点时间反应, 然后才给出跟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回应:“好。”
绪灯鸣的目光在王雁行身上停留了一瞬。
如果仔细观察, 就能发现,王雁行此刻的神情,跟之前那些预备员工有些类似。
副本对陷入其中的人类的思考能力进行的侵蚀是持续性的,即使绪灯鸣已经有意识地克制了两人对广播要求的遵从度,还是无法逆转同伴思维混乱的趋势。
王雁行答应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绪灯鸣身边,跟她一起透过透明窗户,望着外面的水泥地面。
灰色的水泥路,两边长满了柔软而青翠的绿草, 草叶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如果忽略掉土壤间残存的一点怪异的红色的花, 一切都显得鲜妍而生动。
风轻轻吹拂,吹动了草尖,它们无知无觉地摇曳着,无色的水珠从叶片上滚落下来, 在滴落的一瞬间, 水珠迅速膨胀,被染上了浓郁而黏稠的腥红色——
“砰!”
一具尸体自上方坠落,当着绪灯鸣跟王雁行的面, 在水泥板上摔成了一滩盛开的肉糜。
数点夹着碎肉的血液飞溅到玻璃上,正对着绪灯鸣的眼睛。
绪灯鸣的视野被蒙上了一层血色,虽然碎肉在玻璃的遮挡下并没直接碰到她, 她还是觉得眼皮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异物感。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球。
玻璃上的碎肉慢慢往下滑,拖曳出一道透明的血痕。
绪灯鸣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用力握住。
——在意外发生的瞬间,王雁行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时抓住旁边的同伴,用肢体语言要求对方跟自己一块离开。
可她没能拉动自己的同学。
绪灯鸣像是扎在了玻璃前,盯着尸体的神色显出一种平常少见的冷淡感。环境带来的影响让她忘了掩饰,骨子里的性格不留神从这具斯文和气的皮囊中冒出了头:“你站在原地等我一会。”
她的声音像是含着刀锋,态度明确得让王雁行忘记了反对。
绪灯鸣安抚性地拍了下同伴的肩,然后转过身,向门外奔去。
风从耳畔掠过,她用力地呼吸,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抵达了住宿楼后面的水泥地——方才隔着玻璃看到的尸体还在。
绪灯鸣并未忽略,副本之前所有对于尸体的处理都是在员工们无法看见的情况下进行的。
因此,她忍不住产生了一个猜测——副本并不想在预备员工面前展露太多异常,只要一直保持注视,呈尸现场就会暂时维持原状。
在绪灯鸣前往住宿楼后方的时候,王雁行神色恍惚地站在玻璃窗的另一面,脑海中残存的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立刻离开的冲动,一直盯着地上鲜红的碎肉。
虽然畏惧迷茫,但她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绪灯鸣走到尸体旁边,仰头往上看,此刻所有宿舍的窗户都保持着关闭,无法判断尸体原先的位置。
她在尸体旁蹲下,开始进行简单的检查。
已经破碎的尸体上的东西很少,可以用来证明身份的只有一张员工卡,还有一把带着“B-304”标记的钥匙。
员工卡被绪灯鸣从肉糜中小心地取出来的时候,已经从中间碎裂成了两半,两半大小相似,摸上去都很光滑。
绪灯鸣将钥匙跟破碎的卡片收好,向着玻璃窗后的王雁行点了下头,示意她不用再看,接着快步走回一楼大厅。
一楼大厅的宿管室旁设有打卡机,绪灯鸣不报什么希望地将碎裂的卡片拼凑起来,放在机器上试图读取信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打卡机居然真的给出了反馈——
屏幕上弹出了一行提示:“用户住宿信息显示如下:所属宿舍为B-304,钥匙已被领取,需要重新领取请按下方蓝色按钮。”
绪灯鸣注视着屏幕,片刻后,屏幕闪烁了一下,原来的信息全数消失,新的文字随之刷出——
“经检测,B-304宿舍仅剩一位住户,**¥#¥@……”。
这次的信息没能展示全,逗号后的内容突兀地变成了一串乱码,接着,屏幕上高频率地闪过数道红光,随之变成了一块黑色的板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