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陆怀砚也沉默着跟着走了。
大堂中只留下裴珣和蔺博年二人。
裴珣语重心长道:“既然此事已经解决,那蔺郎中也早些上楼休息吧,我也不耽误你了!”
说完,身影也跟着钻进那后厨,消失不见了。
空荡的驿站大堂里,只剩下蔺博年独自一人,被呼呼而至的晚风吹了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只羊是他付的银子啊!怎么还平白便宜了大理寺这群人!!
……
大理寺的人白得一只羊,还是从那讨厌的蔺郎中手里薅下来的,心里是无比畅快。
几人一同协力将这只羔羊处理干净,黎书禾又做了一大锅的羊肉泡馍。
除去他们这几人,还特地分食了大半给这里的驿卒们。
汤底清亮,鲜而不膻。软烂的羊肉和掰碎的馍块混在这羊肉汤里,一碗下肚,暖胃熨帖,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驿卒们头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吃食,又见大理寺这群人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更是对他们心生好感,说的话也未免多了些。
其中一人啜了口浓郁的热汤,又咝气道:“这几日不知为何,从长安城前往这洛阳去乘坐漕船的人当是越来越多,我瞧着再这般下去,咱们这驿站怕是都不够住的!”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嘛!你就光瞧这附近的客栈,一个个生意也是红火的很,比以往都好上了不少。”
陆怀砚听他们说着,问了句:“为何最近的人数特别多?”
“那谁知道啊——”一名身形矮小的驿卒答道,“咱们这前往洛阳的大人们多,那些个去客栈打尖住店的,我看还有很多是胡人。”
“就您这碗羊肉汤,那是那些个胡人们的心头好,若是让他们尝到了,必然可以大赚一笔!”
一开始去帮着采买羔羊的那名驿卒也说道:“还真是如此!我方才去帮着买羊的时候,就瞧着村里有好几个客栈的伙计也在那买羊,听说就是住宿的那几位胡人点名要吃着羊肉。”
这不年不节的,长安城来了一大批的胡人,去洛阳的路上又是一大批的胡人,难不成还有什么大事,让他们都扎堆来这大胤不成?
几人思索之下,都觉得这事透露着怪异,但一时理不出头绪,也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先暂且将此事记在心里。
等吃饱喝足后,这潼关驿站的驿卒们纷纷冲着他们既然道谢,尤其是对着黎书禾十分感激。
这位女郎不仅一手好厨艺,更是不嫌弃他们出身低,主动提出与他们分食。
而大理寺的这几位大人们看着一个个都是不好相与的,没想到等这女郎提议后一个个也十分赞同,皆是说着“理应如此”的话语。
对比先前刑部那群人的傲慢,当真是高下立判啊!
当即是更加尽心尽力,不仅提了两桶热水送进屋,还将驿站里新的床垫被褥拿了出来,替他们铺上。
还颇为贴心道:“几位贵人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吩咐我们一声便是。”
“有劳。”
是夜,大理寺几人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心思各异。
黎书禾也望着窗外的星空,思绪万千。
大理寺的这群伙伴确实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只不过相处时日尚且太短,还没到她可以开口求助的地步。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至于等到了吴州,也是该拿回当初属于她的东西了。
第65章 盐水鸭(一) 你们刑部的作风也忒差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纸照了进来,檐角的风铃也随风叮铃作响。
这几日赶路赶得有些狠了,身子也被马儿颠簸得快要有些散架。黎书禾伸了个懒腰,舒缓一番便收拾好行李起身下楼。
楼下的桌椅上已经围坐了不少圆领襕袍的男子,她一眼便看到了当中眉目最为精致的陆怀砚。
日光照映下,男人的皮肤更是白玉似雪,一双流转的凤眸蛊惑人心,比其他人都要璀璨夺目。
等他似有所感,抬眸相对时,黎书禾只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无端想起那日轻扫而过触感。
不由脸颊蓦地一红,有意将视线避开。
“黎娘子黎师傅,这里!”
前面几道欢快的声音又响起,她只好硬着头皮循声望去,大理寺三人组正冲着她用力挥手,打着招呼。
等她落座后,几名驿卒也热情地给上了一盘胡饼,还额外端上了一碗豆浆。
“这位娘子,不着急吃,要是不够再问我们要。”
“够了的。”黎书禾将包袱随手放在一旁,感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劲,再看裴珣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由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裴珣一听,朝前头刑部的那群人呶呶嘴,又认真地回答道:“昨日那蔺博年花了大价钱买的羊羔不是被我们吃了吗?他那些同僚们倒是一个都没尝到,如今更是料定他是扯谎蒙骗他们,一个个都在背后嚼舌根呢。”
黎书禾闻言望了过去。
被诸多同僚在背后蛐蛐的蔺郎中,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同人解释的话语还没说上几句,就被那些个同僚们又借口打断:
“啊,我还是先过去用朝食了。”
“原是如此,蔺郎中有心了。”
“只可惜我昨日睡得早,未曾瞧见呢——”
诸如此类的话语从他们的口中冒出,竟是没一个人真正相信蔺博年是真的花了银两准备给宴请的。
蔺博年是真的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平白让他花了这么多银两不说,自己倒是一口都没吃上。左思右想,总觉得是被裴珣下套了,但是又苦于拿不出证据。
恰好这时转头瞧见了大理寺这几人正在笑谈,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裴长珏,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昨日那驿卒是不是将羔羊买回来了,又是不是全都被你们大理寺这几人吃了?”
裴珣也是没想到,这蔺博年的人缘竟差到如此地步。
当真是一个愿意相信他的也没有,就连先前一直围在他身旁转悠的小吏,谈起此事也大多是表面应和,敷衍至极。
用黎娘子的话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塑料兄弟情啊!
裴珣“啊”了两声,支支吾吾道:“什么叫全都是我们吃的,可不带这么血口喷人的啊!”
那些个驿卒吃了近一半好不好。
蔺博年一听,暗道不好。
他当时就不该轻信裴珣这人,现在银子搭进去了,自己东西不仅没吃到不说,还平白遭受这冤屈!
蔺博年气得都快要呕血了,还得跟他周旋,怒吼道:“裴寺正,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你敢不敢发誓,昨日那羊难道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吃了吗!”
听见争吵声,刑部不少人都竖着耳朵,转头往这边看过来。
“嘿!怎么全赖我们头上。”裴珣一脸平静地摊手,又推搡了几下一旁的孟淮和丁復说道,“蔺郎中这般污蔑我们大理寺,唉,你们两个来替我证明一二。”
丁復眼眸微抬,开口便是:“这蔺郎中难道还想到我们这讹银子不成?”
就那么点东西,他才吃了多少!
孟淮也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我们大理寺的人可不像昨日那驿卒一般,被你随意一恐吓就会乖乖掏银子的!”
还想让驿卒替他承担这亏损,这人忒没道德!
这三人一唱一和,更是坐实了蔺博年曾威胁驿卒要拿回银子之事,刑部的众人一听,更是摇头了。
这个蔺郎中,往日里抠门小气也就算了,竟还出尔反尔,说好了宴请他们,结果背地里又将银钱收回,还企图栽赃嫁祸他人,何必呢!
再看向裴珣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怀念。
起码裴侍郎向来有一说一,从来不说这些虚话、空话,反而什么人干了什么实事,他都记在心里,也从不会昧了下属的功劳。跟这个好大喜功的蔺郎中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其中有人还甚至放声大吼一声:“裴大人,我们当真是想你啊!什么时候也回刑部来看看我们,叙一叙旧啊!”
裴珣客气地说道:“承蒙挂念,只是近来公务实在是冗杂啊,待日后有空再叙啊!”
“裴大人当真是仗义,当初那案子,硬是把功劳都按在了我头上,哪像这位……”
“每每有歹徒之时,裴大人也向来是一个人冲锋在前,我当时怎么会误会是他想抢功!”
“唉,怪我当初有眼无珠,竟还觉得裴大人行事乖张,是我等没有福气啊!”
果然,人都是要靠对比出来的。
一个人出声以后,其余众人纷纷开始念起了裴珣的好,就连一直跟在蔺博年身旁的两名小吏,神色也是变了又变,企图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没有开口。
裴珣闻言,都只是一一拱手,随意敷衍地应了两句。
最后只听“咚——”的一声,蔺博年这会儿是真的被气到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