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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殿春浓_香筠扇【完结】(54)

  贤王的回应,在他意料之中,皇帝依旧未继续追问。

  可是,贤王未免把自己摘得太过干净。

  程玘是谁?他会无缘无故把亲生女儿送去昌州?

  蓦地,皇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该不会贤王叔也是那位皇太孙的帮手?可贤王姓萧,怎会胳膊肘往外拐?

  皇帝按捺住心头困惑,神色如常,与贤王话起家常:“这些年,贤王叔常年在封地,只在年关回京赴宴,送年礼,与京中家人聚少离多,朕心里很过意不去。”

  “皇上言重,这是你父皇定下的规矩,为的是社稷安稳,能为皇上镇守一方,王叔心甘情愿,绝无怨言。”贤王语气诚恳,似乎很识大体。

  皇帝环顾屋内,轻轻摇头:“驿馆毕竟简陋了些,昌州的事,朕少不得还要向贤王叔请教,此番,贤王叔会在京中多留些日子,要不要朕送王叔回贤王府?也好让王叔借此机会,与家人团聚。”

  京中有一座贤王府,府中还有一位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贤王妃。

  因着聚少离多,两人感情似乎不太亲厚,膝下没有一个子嗣。

  这几年,贤王妃深居简出,连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也不参加了。

  反常必有妖。

  皇帝很想知道,贤王不念正妃,在昌州也未听说有红颜知己,究竟有何隐情。

  难道,只是为了不被他拿捏?他并未明着针对贤王叔,贤王叔至于这般提防他?

  “多谢皇上美意。”贤王大义凛然拒绝,“国事为重,王叔便留在驿馆,就在万统领他们眼皮子底下。王叔清者自清,可家中女眷胆子小,不必惊扰王妃了。”

  提起王妃,他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

  他说得冠冕堂皇,皇帝却听不出半点夫妻之情。

  皇帝莞尔,没勉强。

  既然来了驿馆,他顺便问了那颜姑娘几句话。

  猝然面圣,颜姑娘不像姜远描述得那般伶俐,她跪在地上,头也没敢抬。

  皇帝问的话,她倒是老老实实都答了。

  与贤王说的,倒是没有出入。

  人送到昌州,贤王只偶尔与她说两句话,听她抚琴,没有任何旁的吩咐。

  昌州贤王府邸的下人,对她也恭敬。

  在万鹰带人入昌州之前,颜姑娘奉程玘的命假扮程芳浓,昌州的人,包括贤王在内,皆唤她程姑娘。

  不对!

  思及此,皇帝陡然顿住脚步。

  贤王应当是一眼便看出,程玘送去的是假的程芳浓,才不动声色养在府里,他要的是程玘许诺的真正的程芳浓!

  贤王喜欢阿浓?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绝无可能。

  贤王离京去封地时,阿浓才多大?

  沉思间,皇帝想到姜远呈上的那张酷似阿浓的画像,若非十分了解,贤王是怎么一眼认出那不是阿浓的?

  这厢,程芳浓离开诏狱后,并未直接回宫,而是领着溪云进了一家银楼。

  马车停在银楼外,程芳浓立在二楼雅间,朝下望一眼,确定没人留意。

  她留了溪云与老板娘叙话,自己则蒙上面纱,从后门绕出去,进了一间人不算多的医馆。

  “小娘子哪里不舒服?”医者盯着她面纱,拧眉问。

  程芳浓放下两块碎银,压低声音:“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事想向大夫请教。”

  看到银子,大夫多了几分耐心:“小娘子请说。”

  “敢问大夫,妇人小产通常会有哪些症状?”程芳浓问出她想要打听的事。

  大夫眉心复又拧起,又是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吧?不过,人家蒙着面,又无须他开什么断子绝孙的药,彼此银货两讫,出了这道门,他便当不知道,何必跟银子过不去?

  是以,大夫略作迟疑,便都说了。

  最后还叮嘱:“小产之事,可大可小,若遇上大出血,也是要人命的,小娘子切莫铤而走险。”

  “我不是要害人。”程芳浓低低解释一句,便匆匆离开。

  那就是这姑娘自己怀了不该怀的孩子?大夫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瞠目结舌。

  刚回宫,程芳浓便见刘全寿在廊下来回踱步。

  一见着她,刘全寿便快步过来:“娘娘可回来了,皇上有请,在书房等着呢。”

  从驿馆出来时,皇帝心里诸多疑问盘虬错节,恨不得立时弄清楚,贤王对程芳浓究竟有何图谋。

  处理两道奏折,见到程芳浓时,他心绪已平复。

  “岳母可还好?”皇帝起身,拉住她的手。

  她手指微凉,皇帝眉心微蹙,攥在掌间替她捂热。

  “我阿娘很好,这些日子,多谢皇上照拂。”程芳浓刚屈膝施礼,便被皇帝拉起。

  “那是朕的岳母,朕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皇帝凝着她,“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他们不生分,难道还能相亲相爱吗?

  皇帝没有迁怒,已是万幸。

  程芳浓没反驳,浅浅含笑:“皇上宅心仁厚,臣妾可否求皇上一件事?”

  皇帝眉心微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今日,我已劝阿娘写下义绝书,请姜统领拿给程玘。”程芳浓仰面望他,眼中透着些卑微小心的恳求,“皇上可否放我娘离开京城,回青州谢家?”

  即便明日启程,也无法赶在除夕前抵达青州。

  可只要能上路,穿过风雪的每一步皆是归途,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还有许多。

  她必须先送阿娘平安离开,再做旁的打算。

  “如此甚好,只是我们的孩儿即将满三个月,要不要将岳母留在京城?需要的时候,也好召来陪着你。”皇帝提议。

  她放弃程玘了。

  让姜远带她去驿馆一趟,比他预料的效果更好,皇帝志得意满,却也忍不住心疼。

  程芳浓连连摇头:“不用!”

  察觉到自己反应激动了些,她忙挤出笑意解释:“宫里太医、嬷嬷一大堆,个个经验丰富,我不想麻烦阿娘。她为程玘担惊受怕半生,我想让她回青州过些平静日子。”

  她似乎很着急将谢夫人送出京城,她心里在想什么?

  皇帝深深凝着她,若有所思。

  这样的凝视,让程芳浓莫名心虚。

  不能让皇帝瞧出她任何异样,否则,怕会节外生枝。

  程芳浓岔开话:“皇上让刘公公请臣妾来,不知所为何事?”

  手已捂热,皇帝松开,扶着她细肩,将她轻轻按入御案侧的圈椅中。

  随即,他站在御案侧,居高临下睥着她,语气稀松平常:“今日朕去了驿馆,与贤王叔说了些昌州的事,阿浓可还记得上次见贤王叔,是何时?”

  贤王?程芳浓错愕又困惑,皇帝是随口一问,还是见贤王时,两人说起过她?

  她想了想,摇摇头,如实应:“兴许儿时参加宫宴时见过吧,我记不清了。”

  那时候,宫宴上遇到的皇室宗亲不少,现在努力回想,她也想不出哪一位是贤王。

  她眼睛是不会骗人的,皇帝瞧得出,她没撒谎。

  是以,他没追问,只温和笑道:“贤王叔想见见你,作为朕的长辈,送你一份见面礼,改日朕得空了带你去。”

  看来此事还是得从贤王叔那边查起。

  入夜,皇帝正批奏折,姜远悄然进来禀事。

  他身上衣裳已换了干净的,依然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将一沓新的供词奉上,姜远正色道:“程玿、程沧两父子受不住刑,都招了。”

  两父子和太后一样,亦不知那皇太孙藏身之处,只知在昌州。

  程玿篡改户部账目,贪墨足足两百余万白银!

  这些银钱,程玿留三成,余下七成皆交给程玘。

  不消说,必是用在为那位皇太孙培植势力。

  皇帝一目十行翻阅着带血的供词,以及从程玿书房地砖下一尺深处挖出的账册,触目惊心,龙颜震怒。

  他按捺着怒意,合上账册:“听说皇后给了你一张义绝书,是谢夫人写给程玘的,他可签好了?拿给朕看。”

  说着,朝姜远伸出手。

  说到这个姜远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忘了规矩,抽出义绝书,重重拍在皇帝手上:“程玘这个老匹夫,你竟然不肯签!还说要与谢夫人死则同穴!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丧心病狂之人?!他好像丝毫不担心皇上会处死他,就凭只有他一人知道那皇太孙的所在?要不我明日对他也大刑伺候?看他猖狂到几时!”

  他气呼呼的,皇帝看到义绝书上的措辞,却是出奇地平静。

  让程玘有恃无恐的,可不止是皇太孙的藏身之地,还有阿浓,皇帝心中有数。

  将义绝书重新折好,塞入袖中,皇帝站起身,信手把账册丢入姜远怀中:“走,随朕再去一趟诏狱。”

  监牢里,程玘盘膝而坐,仿佛坐在自家闲庭。

  姜远哗啦啦打开锁链,大力扯开牢门,嚷嚷:“程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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